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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Vol. 39 >Issue 6: 812 - 822

DOI: https://doi.org/10.13284/j.cnki.rddl.003191

论文

政治性民意集团及其利益博弈：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一个分析视角

  • 熊理然 1, 2 ,
  • 刘静 1b ,
  • 刘保强 1bc, 2 ,
  • 蒋梅英 , 1b
展开
  • 1. 云南师范大学 a. 中国西南对外开放与边疆安全研究中心; b. 旅游与地理科学学院; c. 孟加拉湾地区研究中心，昆明 650500
  • 2. 云南省高校周边国家大数据挖掘与应用重点实验室,昆明 650500
蒋梅英（1976—）,女,副教授,主要从事区域合作与边疆区域发展研究,（E-mail） 。

熊理然（1976—）,男,教授,博士,博导,主要从事区域合作与地缘安全研究,（E-mail）xiongliran001@163.com;

收稿日期: 2019-09-15

  要求修回日期: 2019-11-18

  网络出版日期: 2019-12-26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561033,41861028)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6ZDA041)

版权

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收起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and Its Interest Game: An Analytical Perspective of Long-term Internal Conflict in Myanma

  • Liran Xiong 1, 2 ,
  • Jing Liu 1b ,
  • Baoqiang Liu 1bc, 2 ,
  • Meiying Jiang , 1b
Expand
  • 1. a. Research Center for Southwest China’s Opening-up and Borderland Security; b. School of Tourism and Geography Science; c. Center for Bay of Bengal Area Studies,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500, China
  • 2. Yunnan Provincial Universities Key Laboratory of Big Data Mining and Application of China’s Neighboring Countries, Kunming 650500, China

Received date: 2019-09-15

  Request revised date: 2019-11-18

  Online published: 2019-12-26

Copyright

Copyright reserved © 2019
Fold

摘要

文章首先提出了一个国内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分析框架,然后从“民意”“民意政治”“政治性民意”的视角,依据各民意集团的构成主体、利益诉求、行为方式等要素对缅甸国内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进行梳理和划分,分析了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时空环境,并对其形成的过程与机制进行探讨。。研究发现,在缅甸特殊的历史和地理环境背景下,形成了基于利益诉求而相互博弈的六大主要的政治性民意集团。各政治性民意集团或采取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或软硬兼施诱使妥协,或使用强力打击迫使接受等手段、方式进行权利博弈,成为缅甸国内主要的政治性行为主体。各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借力博弈对缅甸政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民意集团之间冲突的实质是其集团利益超越国家利益,这是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主要致因。从“民意”“民意政治”的视域来研究一国内部的民主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冲突问题是富有尝试性和探索性的,缅甸的实证研究也为研究特定国家的相关问题提供一个新的视野和参考借鉴。

关键词： 政治性民意集团; 国内冲突; 行为主体; 利益博弈; 冲突致因; 缅甸

本文引用格式

熊理然 , 刘静 , 刘保强 , 蒋梅英 . 政治性民意集团及其利益博弈：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一个分析视角[J]. 热带地理, 2019 , 39(6) : 812 -822 . DOI: 10.13284/j.cnki.rddl.003191

Abstract

As an important neighboring country of China and an important node country along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the internal political change in Myanmar will endanger the border security of China. As a result, furthering practical development of the community of shared interests as well as the community of a shared future between China and the surrounding countries will be influenced. First, in this study, we an analytical framework in which domestic political actors influence the state’s political situation. Then, from perspectives of “public opinion, “politics of public opinion,” and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this paper classifies the historical events of competition and cooperation among the political actors in Myanmar by analyzing historical documents. We divide the domestic political forces of Myanmar into six major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according to features such as the composition subject and interests demand and behavior style. Then, we analyze the space-time environment of the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forming process and discuss the process and mechanism of the formation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By analyzing the behavior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we consider that six major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have been formed that are driven by individual interests and play chess with each other in the context of constitutional crisis and ethnic construction under the concepts of “one religion, one language, and one race.” Additionally, we consider that the geographical division of ethnic minorities and the Bamar are divided in the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of the spatial distribution caused by the topography of Myanmar territory. These public opinion cliques mainly include a military-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 a public opinion clique pursuing western-style democracy, an ethnic clique pursuing autonomy or independence, a public opinion clique with exclusivism by outside forces, an extremely xenophobic Buddhist public opinion clique, and a religious exclusionary (mostly Muslim) opinion clique. These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have become the main political actors in Myanmar by signing agreements with equal consultation, inducing compromise with tactics, and forcing acceptance with powerful strikes. The essence of the conflict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is that their interests exceed national interests, and the game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has a far-reaching impact on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of Myanmar, which is the main cause of the long-term conflict in Myanmar. The research on the issue of democracy and the national religious problems from the view of “public opinion” and “politics of public opinion” presented in this dissertation are tentative and explorative. In particular, the findings from this study are expected to offer a new perspective and reference for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events in neighboring countries such as political instability in Thailand and the questions about some people's opposition to China in the Philippines.

Key words：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internal conflict; actant; interest game; cause of conflict; Myanmar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缅甸地处南亚与东南亚的结合部,是中国西南地区的重要邻国之一,该国西南临安达曼海和孟加拉湾,西北与印度和孟加拉国为邻,东北靠中国,东南接泰国与老挝,是中国“一带一路”倡议规划建设的六大经济走廊之一——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重要节点国家,是中国避开马六甲海峡经由西南地区进入印度洋最便捷的陆上通道。但是,缅甸自独立以来旷日持久的国内冲突不仅严重制约本国社会经济的发展,导致缅甸至今仍为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而且该国国内的冲突还通过溢出效应影响包括中国在内的邻国的边境安全,也进一步影响中缅“人字形”经济走廊、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及“一带一路”在缅甸的合作与推进进程。
目前,对缅甸国内冲突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其对缅甸本国（闫德华,2014）,以及对周边国家（熊理然 等,2015;于海利 等,2015;Mostafanezhad,2017;田雪雪 等,2019;Koning, 2019）的影响和威胁。而对于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原因,现有研究主要是从族群冲突、宗教冲突、缅甸国家的形成及其区域地缘环境等方面进行解释。如部分学者（焦佩,2014;Hong, 2014;李贵梅,2015;宫玉涛,2016;戚凯,2017;Ganesan, 2017;阳举伟 等,2018;Lee, 2018）从族群冲突的视角分析了缅甸自独立以来国内冲突的缘由,认为缅甸国内的族群矛盾导致了该国长期处于冲突状态。另有部分学者（闫德华,2014;郭继光,2014;章远,2016;王天韵,2018;伍庆祥,2018;Kim, 2018a, 2018b）从宗教冲突的视角解读缅甸国内冲突的根源,认为宗教矛盾是导致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重要原因。Su（2018）从主权破碎化的视角分析了缅甸北部地区的冲突,认为围绕着毒品经济的缅甸政府、非正规武装及外部势力多方博弈是缅北治权破碎与冲突的主要诱因;而缅甸学者连·H·沙空（2012）认为：1948年1月缅甸正式独立时,新的继任者未能完全遵循《彬龙协议》的基本原则,导致各少数民族的强烈反对与抵抗;在“国家形成冲突”的同时,独立后缅甸联邦政府还开启了以“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为指导思想、“强迫同化”少数民族的“大缅族主义”“民族建构”过程;宪法危机与在“一个宗教、一种语言、一个种族”理念下实施的“民族建构”过程是缅甸自独立以来持续不断的民族矛盾、宗教矛盾以及冲突和内战的主要根源。此外,胡志丁等（2015）亦从地缘政治视角对缅北冲突进行解读,认为地缘政治经济格局下,缅甸被大国地缘博弈所挟裹,地区形势和缅甸国内局势走向存在外部不确定性。上述研究虽然可以部分解释缅甸独立以来的长期冲突,但却不能解释同一族群的缅甸国内政治势力之间、信仰同一宗教的政治势力之间为何依然冲突不断（如军方集团、民盟集团之间的冲突,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之间的冲突,缅族不同政治势力之间等）。实际上,在权力争夺过程中,缅甸国内的各政治势力为了自身的利益纷纷借助国内民意及其区外大国实施“借力博弈”、合纵连横。但作为影响缅甸政局的主要行为体,各政治势力的形成背景、相互之间存在怎样的利益纠葛、通过怎样的权力手段进行利益博弈及其如何对缅甸国内局势造成影响,针对这些议题,目前尚未有明晰的梳理和探讨。
因此,本文首先提出一个国内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分析框架,然后通过梳理历史文献,对缅甸国内各政治主体竞合博弈的历史事件进行归类,应用事件数据分析和合作与非合作的博弈分析方法,基于各民意集团的构成主体、利益诉求、行为方式等因素对缅甸国内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进行梳理,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过程与机制;基于事件数据,梳理和划分缅甸国内冲突的行为主体——政治性民意集团,探讨政治性民意集团冲突的实质,并通过解读各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过程、机制及其结构,分析缅甸国内各民意集团之间的利益博弈及其对缅甸政局的影响,从“政治性民意集团及其借力博弈”的视角解读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主要致因。本文从“民意”“民意政治”“政治性民意”“政治性民意集团”视域探讨和剖析一国内部的民主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冲突问题。这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和探索,也为分析其他相关国家的种族、宗教等民意冲突提供借鉴。

1 国内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一个分析框架

1.1 政治性行为主体需具备的特质

在现代国家内部,政治行为主体是影响国家政局和政治走向的主要力量。而要想能够影响一个国家的政局或政治走向,政治行为主体需要具备以下最基本的特质：1）一定的目标推进能力,即能够通过制定和实施一个长期系统的计划以实现其政治目标。2）能够在塑造国内国际事务方面扮演一个独立的、关键的和实质性的角色,比如改变权力平衡、决定战争与和平、建立和改造政治制度等（Krasner, 2014。总体而言,一国内部具有影响该国政局或政治走向能力的政治行为主体至少需要具备3个方面的能力,即充足的行为手段和行为资源、较高的战略决策能力和“合纵连横”能力、对该国内部政治中的重要事务有较为重要的影响力。

1.2 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手段

一国内部政治性行为主体为掌控或影响该国政局走向,实现自身的政治利益,会依托自身实力和掌握的资源,采取不同的政策工具或手段。一般来说,政治性行为主体可采用的手段包括平等协商签订协议、软硬兼施诱使妥协、强力打击迫使接受等。
1）平等协商签订协议。当政治性行为主体之间实力相当,或者是行为主体之间有充分的合作诚意时,通过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是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理想策略或手段。一般来说,通过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是不同行为体之间自愿的、帕累托改善式的行为方式。
2）软硬兼施诱使妥协。当行为体的强势一方不足以单独掌控国内政治全局、但又不愿意与弱势方行为主体通过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时,强势方会动用其所掌握的资源,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诱使弱势方妥协,接受强势方的条件,以主导性地改变国家政局。软硬兼施诱使妥协的手段一般来说尚未上升到诉诸武力的程度。强势方强制推行政局变动、而弱势方因自身实力又不足以影响强势方行为的状态是软硬兼施诱使妥协的典型情况。
3）强力打击迫使接受。当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无法让双方互赢、软硬兼施诱使妥协无法实现时,通过强力打击迫使接受就成了政治性行为主体力图实现自身政治诉求、改变该国内部政治格局的选择。

1.3 不同手段对国内政局的影响

平等协商签订协议、软硬兼施诱使妥协、强力打击迫使接受等手段是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理想手段。一般情况下,平等协商签订协议通常能起作用,对国内政局的影响效果相对较好,国内局势的变动大多是以和平的方式进行。软硬兼施诱使妥协有时候有效,但一旦弱势方不接受强势方的软硬兼施诱使、不愿意妥协时,便有可能走向强力打击迫使接受。而强力打击迫使接受这一手段会面临着不确定性,如果强势方通过强力打击能消灭弱势方,或者能迫使弱势方接受强势方的利益要求,则强力打击迫使接受这一手段是有效的;但一旦强势方无法通过强力消灭弱势方,或者是不能迫使弱势方接受强势方的利益要求时,该国内部可能爆发更为激烈的冲突。
当然,政治性行为体在进行政治活动时,不一定会采取单一的手段,有可能同时采用多种手段,多种手段的使用则进一步使得该国政局出现更大的不确定性。

2 缅甸国内冲突的行为主体：政治性民意集团

2.1 相关概念的界定

“政治性民意”,是一种特殊的民意类型,即带有强烈或明确政治诉求的民意。当某个国家或地区的某个群体或多个群体,其所持的意见、态度带有政治诉求或政治意愿,并形成一定的规模、产生一定的政治经济影响时,便形成或可能形成“政治性民意”。
“政治性民意集团”,即持有“政治性民意”的群体,其形成主要有2种途径：一种是“自上而下式”,即先有持相同、强烈、明确政治诉求的精英人士群体或领导集体,再加上一大批认同该群体政治诉求的普通民众,在精英人士的领导下形成政治性民意集团;另一种是“自下而上式”,即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由于民众意愿的汇集形成一群持有相同或相近政治诉求的普通民众群体,随着事态的发展产生具有领导性质或特性的精英人士或领导集体,在普通民众的民意催生下形成了特定的民意集团。当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以后,其所关注的客体主要是关乎自身利益的政治性议题,如政治民主化、民族自治、宗教平等自由等,其主要的行为方式表现为意见的表达、意愿的汇集、争取自身利益的行为或行动等。

2.2 缅甸国内冲突的行为主体：政治性民意集团

基于上文关于“政治性民意集团”的主体、客体、形成途径的分析,并通过对各民意集团的构成主体、利益诉求、行为方式进行梳理,将缅甸国内的政治势力划分为六大主要的政治性民意集团——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
由图1可见,缅甸国内的六大政治性民意集团都有各自的民意基础、势力范围和权力空间,如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势力范围及其权力空间主要分布在缅甸本部;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势力范围及其权力空间主要分布在缅甸本部的主要政治经济中心（如仰光等大中城市）;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主要分布在缅甸周边的山地和高原地区,即7个少数民族邦（指钦邦、克钦邦、克耶邦、克伦邦、孟邦、若开邦、掸邦）;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的势力范围及其权力空间主要分布在缅北地区和一些外国投资集中区域;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的势力范围及其权力空间主要分布在缅甸本部及其西南部的若开邦等地;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①(① 需要说明的是,该民意集团并不包括所有缅甸穆斯林群体,而是由少数带有浓厚宗教排他意识和行为的缅甸穆斯林群体组成。)主要分布在若开邦等。
图1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的空间分布

Fig.1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in Myanmar

2.3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时空环境

2.3.1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历史环境 从19世纪上半叶开始,英国通过3次英缅战争占领了缅甸本部,后又通过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迫使清政府将中缅边界往中方一侧收缩,英国遂占领缅甸全境。英国占领缅甸后,一方面于1886年将缅甸划为英属印度的一个省,实施以印治缅的殖民统治,并从英属印度（孟加拉）迁移了一部分穆斯林进入现缅甸的若开地区;另一方面则在缅甸内部对缅甸主体民族缅族与掸族、克伦族、钦族、克钦族等少数民族实行“分而治之”的政策。1937年,缅甸脱离英属印度,直接受英国总督统治。
“二战”期间,缅甸于1942年5月被日本占领,以昂山将军为首的缅甸民族主义者先是与日本军国主义集团合作,试图借助日本人的势力实现英国殖民统治下的缅甸独立。为了对抗轴心国集团成员——日本在缅甸的侵略,同盟国支持缅甸国内的少数民族武装。后来由于日本人即将战败,以昂山将军为首的缅甸民族主义者转而寻求与同盟国合作。20世纪40年代中后期,为了获得缅甸主要少数民族的支持以便共同脱离英国殖民统治争取缅甸独立,昂山将军邀请钦族、克钦族、掸族等主要少数民族的代表根据自愿加入、政治平等、邦内事务自治等原则,在1947-02-12签署了《彬龙协议》,决定建立缅甸联邦,各少数民族邦在缅甸联邦非集权体制下实行各邦自治;而且为了保障上述原则的实施,每个邦在缅甸独立10年后都有“脱离联邦的权利”,这一原则被写进了1947年的缅甸联邦宪法第10条第201~206款。但1947-07-19昂山将军被暗杀,而1948年1月缅甸正式独立时新的继任者未能完全遵循《彬龙协议》的基本原则,这导致各少数民族的强烈反对与抵抗。
2.3.2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地理环境 从自然地理区位和地理环境来看,缅甸位于青藏高原南麓、横断山脉及中南半岛的西部,孟加拉湾的北部和南亚次大陆的东部。缅甸境内地形地势复杂,该国东部、北部和西部三面为山地或高原,中部、南部为平原,形成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呈近似马蹄形分布的自然地理格局。从缅甸的行政区划来看,以少数民族为主体的7个邦主要分布在东部、北部和西部的高原和山地地区,以缅族为主体的7个省及内比都主要分布在中部、南部的平原地带。从民族人口的地理分布格局来看,缅族主要分布在中部和南部的平原地区,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东部、北部、西部的高原和山地地区。缅甸国土的地形地势分割叠加少数民族与缅族在空间上的地理分割,客观上为缅族与少数民族的分离和冲突提供了地理环境基础。
2.3.3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政治环境 虽然1948年1月缅甸脱离英联邦宣布独立时实行的是多党民主议会制,但在实际政治活动中该政治制度未得以有效实施及此后缅甸的多次政体变动（如1964年奈温政变、1974年“社会主义纲领党”组建、1988年军政府接管缅甸政权等）,执政当局并未真正做到实现“民主”和“还政于民”,这也使得缅甸国内集聚了一大批反对军政府或其代理人、追求实现民主政治的群体和精英人士。
而从政治地理背景来看,缅甸地处中印两大国和东盟的交汇之地、东南亚和南亚交汇之地、东亚大陆与印度洋海陆交汇之地,独特的地缘政治经济价值吸引了周边国家的密切关切,再加上该国国内政治局势的复杂性,也给世界大国（国家集团）介入该国内部事物提供了机会和条件。

2.4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过程与机制

在缅甸特殊历史过程、多元政治诉求、复杂地理分割和外部力量介入的共同作用下,各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或通过平等协商签订协议、或通过软硬兼施诱使妥协、或通过强力打击迫使接受等手段,催生了缅甸国内政治集团势力的分化与组合,形成了缅甸国内的多个政治性民意集团（图2）。
图2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形成过程与机制时空坐标示意

Fig.2 Time-space coordinate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forming process and mechanism in Myanmar

从图2可以看出,英国占领缅甸以后,把缅甸化为英属印度的一个省,同时采取以印制缅的统治政策,由于从当时的英属印度（孟加拉）迁移了一部分穆斯林进入现缅甸的若开地区,逐渐在缅甸国内形成了佛教、伊斯兰教等宗教群体,催生了缅甸宗教型民意集团的产生与分化,如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等。由于英国殖民统治缅甸时在缅甸针对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族群实施差异化的统治方式,如在缅族聚居区实施直接统治,对周边少数民族实施委任统治,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缅甸国内族群产生了历史分化。再加上二战时期缅甸缅族民族主义者和少数民族分属于不同的阵营,缅甸独立及独立后缅甸政府不但背离了《彬龙协议》关于每个少数民族邦在缅甸独立10年后都有“脱离联邦的权利”的原则,而且还强力推进实施以“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为指导思想,“强迫同化”少数民族的“大缅族主义”民族理想建构,导致缅甸缅族和少数民族民意集团的分化以及民族型民意集团的出现,如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等。缅甸独立后长期实施的军人集权政治体制,催动了缅甸国内追求民主自由的民主型民意集团的产生,如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近年来,由于西方势力的介入,或在缅甸推进民主改革、或为了平衡大国在缅利益,缅甸国内亦产生了为西方利益代言型民意集团,如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

3 政治性民意集团冲突的实质：集团利益超越国家利益

六大政治性民意集团或为维护霸权统治、或为实现民族独立、或为实现民主治权、或为实现宗教平等等自身利益诉求,依靠各自强大的民意基础诉诸和平对话或极端武力而采取平等协商、软硬兼施、强力打击的政策工具和手段,甚至以民族、国家的政治经济利益进行拆解和交换,成为缅甸国内的政治、经济、外交等事务上的政治行为主体和重要“棋手”。

3.1 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

该民意集团产生于缅甸独立之初,1962年3月奈温将军发动军事政变建立了以缅甸军人为主导的政权组织形式,一直到2016年2月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通过竞选上台执政,缅甸经历了长达50余年的军人统治时期。即便是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以民选政府的形式于2016年上台执政,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依然是缅甸国内最有权势、最具影响力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仍对缅甸政治有举足轻重的控制力：1）该集团掌握着政府军,而民选政府无军队指挥权;2）该集团支持具有军方背景的缅甸联邦巩固和发展党参与竞选和参政,同时根据缅甸宪法规定,缅甸军方掌握着国防部长、内政部长和边境事务部长的任命权;3）更重要的是,缅甸军方可以不经选举获得国会1/4的席位,拥有对缅甸宪法修正及重大事务的一票否决权,即军方拥有宪法赋予的最终裁决权。
在构成主体上,缅甸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的主体主要是由缅甸军方、拥有军方背景的政治人物或政治组织（如缅甸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与军人有利益关联的人群以及认同军方“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部队”理念的广大民众构成。
在利益诉求上,该集团以维护军人集团在缅甸全领域享有至高权利为目标,反对国内任何对军人集团利益产生威胁的群体。该集团表达自身政治诉求的方式为全面掌控国家军警力量、通过组织或支持军方背景的政党参加全国大选执政、加强对国内政权的掌控、全力打压国内民主势力、武力打击反政府武装、武力清剿“异教徒”武装等。上述利益诉求使得该集团与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借力外部势力的排外型民意集团、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民意集团之间都存在利益冲突。
在行为方式上,该集团的代表性政治事件主要有：1962年03月至2016年02月缅甸国内长期军人集团执政;1988年镇压民主运动并在随后的大选中否认大选结果进而继续掌控缅甸政权;2008年通过新宪法并组织成立联邦巩固和发展党,并于2010年11月赢得全国多党民主制大选继续执政;掌控缅甸的和平进程（如操控21世纪彬龙会议暨联邦和平大会）;极限施压持续发动对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的军事打击（新一轮的对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的军事进攻始于2009年并持续至今,重点打击缅北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如对缅北克钦独立军、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德昂民族解放军、若开军的军事打击等）。

3.2 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

缅甸国内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产生于缅甸国内长期的军人集权统治、长期的威权高压、长期的经济落后背景下,这致使相当一部分民众的反抗心理越来越强烈,要求民主自由的愿景也越发紧迫。经历1988-08-08缅甸军政府镇压民众抗议活动的“8888”事件②(②“8888事件”亦称8888民主运动,是1988年在缅甸发生的一场争取民主的大规模民众运动,“8888”的名称来自1988-08-08的大示威。事件的直接导火线是当时的军人统治者耐温实行货币改革,引起致民怨沸腾,最终导致了全国性上街示威,尤其是1988-08-08,大批民众无视政府禁令涌向街头,在全国各地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抗议示威行动。随着缅甸全国各地示威浪潮的高涨,1988-09-18缅甸军方突然接管全国政权,以苏貌将军为主席的“恢复法律和秩序全国委员会”接管全部国家政权,决定实行军事管制,强硬镇压抗议者。1988-09-21,军政府重新控制了缅甸全国局势,这场被称为1948年缅甸独立以来规模最大的民主运动在军队的镇压之下结束。),1990年5月“缅甸全国民主联盟”（以下简称“民盟”）在选举中大获全胜,但军政府拒绝移交政权,2003年5月全国民主联盟领导人昂山素季和民盟其他领导人被军政府拘禁并关闭民盟总部及其他分部等事件以后,在国际社会和缅甸内部各民意势力的综合作用下,“七点民族路线图”,即恢复制宪国民大会、全民公决新宪法、多党制大选、民选政府移交国家权力等一系列西方式民主色彩制度设计的逐步实施,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实力进一步增强,影响力进一步扩大,进而发展成为对缅甸政局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政治性民意集团。
在构成主体上,该集团主要以民盟为核心、以昂山素季和民盟其他领导人为领导层,聚集了“88学生组织”③(③“88学生组织”亦称为“88世代组织”和缅甸联邦88青年学生组织[GSUM,The 88 Generation Student Youths（Union of Myanmar）],“88学生组织”是由1988年运动的抗议者组成的松散联盟,他们与昂山素季领导的缅甸全国民主联盟有很多共同的目标,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一大批崇尚西方式民主自由的民众。
在利益诉求上,该集团以通过执政掌握国家政权、积极要求国家走民主自由之路,反对军人专制统治,推动国内民族和解,实现国家和平,同国内反民主势力作斗争为政治诉求。同时,该集团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共同点是在缅甸推行“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的国家建构理念。该集团在利益诉求上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民意集团之间存在政治利益冲突。
在行为方式上,该集团力求在缅甸现行宪法框架下通过民主抗争、参与选举获得执政权等形式实现自身政治诉求。代表性的政治事件有：1988-08-08爆发的“8888”事件;1990年5月组织领导参加全国大选并大获全胜事件;2003年5月抗议军政府拘禁民盟领导人及关闭民盟总部及其他分部等事件;2015年11月组织领导赢得全国大选并于2016年上台执政事件;2016年以来连续策动召开三届21世纪彬龙会议旨在实现缅甸民族和解和国内和平事件等等。

3.3 要求自治或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

缅甸国内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产生于1948年1月缅甸正式脱离英联邦宣布独立时,缅甸中央政府未能完全遵循《彬龙协议》和1947年的《缅甸联邦宪法》关于“每个邦在缅甸独立10年后都有‘脱离联邦的权利’”“各少数民族邦在缅甸联邦非集权体制下实行各邦自治”的基本原则,导致各少数民族的强烈抵抗,相当一部分少数民族还组建了民族武装开展武装斗争,或争取邦自治,或争取邦独立。
在构成主体上,该集团主要由缅甸现存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及其所代表的政治利益集团构成,该类型集团不仅仅指一支或两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而是由持有相同政治理念的多支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及其支持者群体构成。
在政治诉求上,该集团主要通过武装斗争,以反对缅甸政府、军方及缅族民族主义者推行的“大缅族主义”民族国家构建,坚持保留民族武装,获取本邦高度自治或争取独立为主要政治诉求。因此,该集团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存在着政治利益冲突。
在行为方式上,该集团以组建地方政权和部队、坚持武装斗争、获取广泛支持、参加21世纪彬龙会议、争取自治或独立为主要行为方式。近年来,其代表性政治事件主要为缅北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与政府军的数次装冲突等。

3.4 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

缅甸国内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主要产生于缅甸国内乱局下的外部势力介入背景下,该类型集团以部分缅甸前军政府人士、受西方支持的非政府组织（如缅甸河流网、克钦发展网络等NGO组织）、被鼓动的缅甸民众等为主体,具有明显的外部势力（尤其是西方势力）背后支持的背景。
该集团的主要政治诉求是,在外部势力（尤其是西方势力）的支持下,以所谓的“环境问题”为由,有选择、有指向性地反对原军政府签署的经济合作项目以及外来投资,以游行、示威、抗议、通过网络媒体发表言论等方式表达政治诉求。因此,该集团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存在利益冲突。在行为方式上,比较典型的有“密松水电站事件”（Foran et al., 2017）、“莱比塘铜矿事件”等。

3.5 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

缅甸属于典型的佛教国家,佛教长期以来在缅甸的政治生活中有深远的影响,因此佛教徒在缅甸社会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该集团孕育于缅甸“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的国家建构理念之中,主要由具有极端排他性的佛教徒和持有相同理念的僧俗组成。该集团对缅甸国内除佛教外的宗教及宗教群体势力相当排斥,尤为排斥伊斯兰教和穆斯林群体。
该集团的主要政治诉求为,强烈反对非佛教的其他宗教（包括伊斯兰教）及其族群在缅甸的存在,奉行“一个民族、一种宗教”的宗教极端主义政策,通过宗教排外活动、发表宗教排外言论、暴力手段等方式表达政治诉求。该集团与宗教排他型民意集团之间存在利益冲突。其代表性政治事件有“969运动”④(④ “969运动”是缅甸的一个佛教种族主义组织,“969”这3个数字来自佛教典故,代表佛教的佛法僧三宝。该组织号召缅甸民众抵制穆斯林商店,宣扬反穆斯林思想,被认为是近年来缅甸教派冲突的幕后推手之一。)、2013年的密铁拉宗教事件、若开邦冲突事件等。

3.6 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

该集团产生于英国占领缅甸以后,在此期间英印殖民当局把缅甸划为英属印度的一个省,同时采取以印制缅的统治政策,从当时的英属印度（孟加拉）迁移了一部分穆斯林进入现缅甸的若开地区。该集团主要由居住在缅甸境内的持有宗教排他主义理念的伊斯兰教徒中的少数群体组成。
该集团由于不满缅甸政府对他们在土地使用、身份认可、政治融入、经商、出国、清真寺修建等方面的限制,以要求获得平等自由和发展权利为政治诉求,表达方式以游行、示威、暴力抗争等为主。该集团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之间都存在利益冲突。其代表性的政治事件有,2012年若开邦的宗教冲突、2013年密铁拉宗教事件、2017年以来持续至今的若开邦宗教冲突等。

4 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借力博弈：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主要致因

在全球地缘政治经济博弈的挟裹和国内复杂且根深蒂固的利益纠葛下,作为缅甸国内的政治行为主体,各政治性民意集团为了自身利益诉求而“合纵连横”“纵横捭阖”,围绕着民主、民族、宗教等权利问题或分化拉拢、或恩威并济、或借力打力而竞合博弈,造成了缅甸国内民意矛盾的愈加深化和地区治权的碎片化。

4.1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借力博弈

从缅甸国内主要的六大政治性民意集团（行为体）的利益诉求来看,各政治性民意集团的政治诉求既有分歧,亦有共同点,各行为体之间在追求自身利益诉求的过程中既有对抗,也存在合作。基于理性行为体自身利益最大化出发,各行为体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利益链接网络和利益链接结构,进而形成了多行为体借力博弈的格局（图3）。
图3 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博弈模型

Fig.3 The game theory model of political public opinion cliques in Myanmar

图3展示了缅甸六大主要政治性民意集团在利益诉求上可能的策略组合,考虑各民意集团之间的两两竞合关系,缅甸六大主要政治性民意集团围绕自身利益诉求可能存在着15种策略组合,各政治性民意集团两两之间既可能采取合作,也可能采取竞争或冲突,也可能会存在违约。各政治性民意集团两两之间组合策略的选择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一过程主要通过合作与冲突来实现。由于受文章篇幅的限制,不便于将15种策略组合进行一一分析、探讨,仅以以下5种策略组合进行示例性解读。
1）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两大民意集团之间在立法、行政、军事等控制权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博弈、竞争、冲突,具体表现为缅甸现行宪法在当时的军政府统治期间制定,现行宪法规定军方在各级议会中至少保有25%非选举席位,而修改宪法需要超过75%的支持票,这意味着军方对修改宪法拥有否决权;同时缅甸三军总司令是缅甸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在国家陷入危机时可以接管国家政权;缅甸宪法还赋予军方对国防和内政、边境事务等关键安全部门的控制权。而以缅甸全国民主联盟为代表的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则在2015年缅甸大选时提出宪法改革的核心主张。因此形成两大政治性民意集团围绕着立法、行政、军事等控制权而存在着明显的博弈、竞争、冲突。但两大集团都有着传统而浓厚的大缅族主义政治主张,在维护“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的国家建构上又存在一定的合作,对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有利益一致的共同立场。
2）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这两大民意集团之间在“国家统一—邦自治/民族独立”“消灭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保留本民族武装”等方面存在较为明显的竞争甚至是激烈的对抗与冲突。但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也需要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在缅甸的长期存在。一方面,这样才能够凸显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在缅甸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和存在价值;另一方面,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还可以通过调整对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的军事打击节奏,进而把控缅甸国内政局的走向。这也是政府军持续军事打击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又无法根本上解除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的深层次原因：一是政府军确实无法用武力消灭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二是政府军不愿意彻底消灭少数民族地方武装。
3）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既有利用“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来抵制和防范外部力量的介入和干预的意图,同时也对“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假借外部势力对其自身利益发起的挑战予以戒备和对抗。这两大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具体地反映于对待外来（特别是中国）项目投资上,最典型的如中国在缅投资的密松水电站项目、莱比塘铜矿等项目。
4）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两大民意集团之间在维护“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的国家建构上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在对待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上有共同的立场和行动。但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对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在缅甸的长期军人执政持反对和抵制态度,两大集团之间在这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利益冲突。
5）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宗教排他型民意集团之间的借力博弈关系。两大民意集团之间在维护“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和反对“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的国家建构上存在强烈的竞争甚至是激烈的冲突,如近年来的若开邦冲突及其罗兴亚人危机（Beyrer et al., 2017）等。

4.2 民意集团的利益博弈致使缅甸国内长期面临着冲突和动荡

从各政治性民意集团的政治诉求和博弈结构来看,各集团之间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存在着或竞争、或合作、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这些行为进一步影响了缅甸政局的变动和国内的长期冲突。
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围绕立法、行政、军事等控制权的博弈和竞争,使缅甸长期处于两大主要政治集团相互竞争的局面。如果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上台执政,则会出现大军事集团、小政府的政治格局;如果具有军方背景的政党上台执政,则会进一步强化军方的集权。但两大集团在维护“一个种族、一种语言、一个宗教、一支军队 ”的国家建构上出现了“军民合流”（即军方和民盟合流）的趋势,而且这一趋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化。这一趋势的强化亦可能会进一步加剧该国内部的民族冲突和宗教冲突。同时,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虽然上台执政,但该集团并不掌控军队,为了与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相抗衡,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表现出拉拢其他军事力量的意图,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各大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的利益倾轧,加深了缅甸政局的动荡。
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与要求自治或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之间围绕“国家统一——邦自治/民族独立”“消灭少数民族地方武装——保留本民族武装”的博弈,在当前军方尚无力或不愿意全面消灭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少数民族地方武装尚未强大到完全驱逐政府军实现本民族邦自治或独立的情势下,两大民意集团的博弈使得缅甸国内政府军与民地武之间的冲突在一定时期内持续存在,在特定地区特定时点武装冲突还有可能更加激烈。
借力外部势力的指向性排外民意集团在外部势力（尤其是西方势力）的支持下,常常以所谓的“环境问题”为由,有选择性地反对外来投资,尤其是反对军政府时期引进的重大投资项目,斗争对象既对准军方,同时也对准了外来投资者。对于缅甸这样缺乏资本的发展中国家来说,该民意集团阻滞外来投资的行为一方面影响了该国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还影响了缅甸与相关国家的双边关系。有关国家的介入进一步加剧了缅甸国内的长期冲突。
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和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在对待该国若开邦宗教排他型（穆斯林）民意集团的问题上,两大民意集团有共同的利益诉求,这使得缅甸国内冲突在民族性、种族性的基础上进一步叠加了宗教性,进而造成了缅甸国内的冲突进一步多元化、复杂化、激烈化和长期化。

5 结论和讨论

近代以来,由于缅甸特殊的殖民化历史、独立以来独特的民族国家建构过程,再加地理环境上典型的山地平原分割型国土空间格局,缅甸成为世界上民主、民族和宗教问题最为突出的国家之一。本文首先提出了一个国内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分析框架,然后从“民意”“政治性民意”“政治性民意集团及其借力博弈”的视角,对缅甸国内长期冲突的致因进行了分析,得到的主要结论为：1）平等协商签订协议、软硬兼施诱使妥协、强力打击迫使接受等手段是政治性行为主体影响国家政局的常用手段,一般情况下,平等协商签订协议通常能起作用,软硬兼施诱使妥协有时候有效,而强力打击迫使接受这一手段则会面临着不确定性。2）以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利益诉求为划分民意集团的主要参考指标,将缅甸国内的政治势力划分为六大主要的政治性民意集团,即军人政治性民意集团、追求西方式民主的政治性民意集团、要求自治/独立的少数民族民意集团、借力外部势力的排外型民意集团、极端排外型佛教徒民意集团和宗教排他型民意集团。3）宪法危机与在“一个宗教、一种语言、一个种族”理念下实施的“民族建构”过程是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历史背景;缅甸国土的地形地势分割叠加少数民族与缅族在空间分布上的地理分割是缅甸政治性民意集团形成的地理环境基础;外部势力的介入进一步催生了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分化与重组。4）缅甸国内冲突的行为主体是政治性民意集团,即缅甸国内的长期冲突其实质是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的冲突。政治性民意集团冲突的实质是集团利益超越国家利益,即各政治性民意集团之间为了自身利益而形成了国家冲突。5）各政治性民意集团的合纵连横、借力博弈对缅甸政局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也是缅甸自独立以来国内长期冲突和动乱的主要致因。
从“民意”“民意政治”“政治性民意”“政治性民意集团”的视域来研究一国内部的民主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冲突问题富有尝试性和探索性,这为研究相关国家的相关问题提供新的视野。缅甸的案例对分析其他国家的民主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冲突问题具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如泰国国内的政局稳定问题、菲律宾国内的对华问题等等。当然,本研究亦存在诸多需要进一步深化和完善的地方,尤其是对多行为体借力博弈的分析需要在后续研究中进一步扩展与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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