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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 Vol. 39 >Issue 6: 833 - 843

DOI: https://doi.org/10.13284/j.cnki.rddl.003196

论文

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时空演变：特征、规律及其原因

  • 胡志丁 1 ,
  • 王学文 , 2
展开
  • 1. 华东师范大学 a. 全球创新与发展研究院; b. 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上海 200062
  • 2. 云南师范大学 旅游与地理科学学院,昆明 650092
王学文（1996—）,男,云南大理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全球化与地缘环境研究,（E-mail） 。

胡志丁（1986—）,男,江西上饶人,研究员,博士/博士后,博士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紫江青年学者,主要从事全球化与地缘环境研究,（E-mail）huzhiding2007@126.com;

收稿日期: 2019-06-22

  要求修回日期: 2019-10-09

  网络出版日期: 2019-12-26

基金资助

中国科学院战略性先导科技专项子课题“亚洲水塔变化与流域内国家命运共同体建设”(XDA20100311)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41871152)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41661033)

版权

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摘编本刊文章，不得使用本刊的版式设计。
收起

Temporal and Spatial Evolution Characteristics and Laws of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in Great Powers

  • Zhiding Hu 1 ,
  • Xuewen Wang , 2
Expand
  • 1. a. Institute for Global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b. School of Urban and Regional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China
  • 2. School of Tourism and Geography Science,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2, China

Received date: 2019-06-22

  Request revised date: 2019-10-09

  Online published: 2019-12-26

Copyright

Copyright reserved © 2019
Fold

摘要

采用文本分析和空间可视化方法,对1900年以来世界主要大国不同时期地缘战略进行分析,结果表明：1）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呈现欧亚大陆主导、集中于边缘新月形地区和环中国周边分布的空间特征;2）交汇区形成了从分散到集中、陆海兼备、部分区域稳定和“低政治化”趋势的演变规律;3）国家利益、资源需求、地区历史和复杂宗教问题以及国际体系的变迁是地缘战略交汇区形成的重要原因。最后提出加强海军建设,弱化地缘战略交汇区域集中趋势,在地缘战略交汇区内集中经济竞争等建议,为中国应对国际局势的变化提供参考。

关键词： 大国; 地缘政治; 地缘战略; 交汇区; 国际局势

本文引用格式

胡志丁 , 王学文 . 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时空演变：特征、规律及其原因[J]. 热带地理, 2019 , 39(6) : 833 -843 . DOI: 10.13284/j.cnki.rddl.003196

Abstract

Since the end of the 20 th century, the world has considerably changed considerably. Great countries are formulating and constantly adjusting their country's geostrategic strategies in response, promoting the formation of a classic and modern geostrategic strategy. However, research regarding the spatial-temporal evolution of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is limited. Therefore, it is of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 explore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laws of the spatial-temporal evolution of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and analyze their origins. Using text analysis and spatial visualization methods, seven major world powers are selected according to comprehensive and industrial indicators. Their geostrategic strategies during different periods since 1900 are analyzed.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spatial and temporal evolution of the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of large countries shows three distinct characteristics: the spatial and temporal evolution of the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of the great countries is characterized by the spatial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urasian continent, concentrated in marginal crescent-shaped regions, and spatially distributed around areas surrounding China. At the same time, the temporal and spatial evolution of the intersections also followed three evolutionary laws, including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dispersion to concentration and the occurrence of ocean-continent intersections, partial regional stability, and a“low politicization” trend. Following an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driving the evolution of intersections, it is found that national interests, resource needs, regional histories, and complex religious issues as well as changes in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 are important reasons for the formation of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Finally, suggestions such as strengthening naval capabilities, weakening the trend of concentration in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and concentrating the power of economic competition in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s are proposed to provide a reference for China to address changes in the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Key words： great powers; geopolitics; geostrategy; intersection area;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
地缘政治学这一学科从诞生以来,相关学者就一直在进行地缘战略的研究,从实践和理论2个层面上极大地影响了世界历史的总体进程（葛汉文,2010）。现实中相对有限的资源和人类无限的需求之间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国家之间针对资源展开争夺,地缘战略的实践性得到充分发挥,而国家安全战略制定者依据地缘政治现实制定国家战略,在具体实践中地缘战略形成了较为全面的理论体系（孔小惠,2010）。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科本身发展形成了古典地缘政治学思想（哈尔福德,1985;萨缪尔,2010;兹比格涅夫,2012;阿尔弗雷德,2016）和现代地缘政治学思想（Doulatbek, 2003; Emre, 2009; Colin, 2015; Christopher, 2015; Francis, 2015）。这些思想指导国家对有着特殊区位的地理空间展开争夺,形成了丰富的地缘战略交汇空间。
新近研究出现了针对不同国家不同地缘战略的探讨（Mackubin, 2015; 李翔宇,2016;Mikael et al., 2016; Rumi, 2016; Zhang, 2016; Jean-Marc et al., 2017;李自国,2017;张亚庆,2018）,也出现了很多以古典地缘政治学理论为对象的研究（Hu et al.,2016）,包括“地缘战略”本身、地缘战略的内涵、影响因素以及制定原则等（胡志丁 等,2018）。从国内出版的部分刊物（如《世界地理研究》,2019年第28卷第2期）和学者发表的论文（胡志丁 等,2013;陆大道 等,2013,2016;杜德斌 等,2015;Michael, 2015;宋涛 等,2017;宋长青 等,2018;）中也可以发现,更多的是关注地缘环境与地缘战略问题。这些研究虽然促进了地缘政治学的发展和中国地缘政治学的复兴,但并没有关注地缘战略具体落实的地理空间,更没有对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时空演变进行探究。大国地缘战略最终都在具体的地理空间中得以施展,导致地缘战略在空间上产生交汇,形成地缘战略交汇区,交汇区演变背后的实质是国家地缘战略的博弈较量,也是大国权力游戏集中的重点区域;同时由于域外大国的介入,往往使得部分地缘战略交汇区国内问题国际化、简单问题复杂化,引起域外多国关注从而导致对世界格局产生新的影响。
同时,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中国的快速崛起,美国重返亚太,日本、印度、俄罗斯纷纷出台相关地缘战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多国为了本国的利益纷纷出台相关战略来应对正在急剧变化的世界格局,由此导致全球形成新的地缘战略交汇和区域地缘环境多变。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要求中国逐步融入世界,以更加开放包容的姿态拥抱世界,对于中国来说必定会和其他国家产生多个地缘战略交汇区,把握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特征和交汇区未来的发展趋势,以应对不同国家的地缘战略,实现“一带一路”倡议和“两个一百年”目标,成为当前中国地缘政治关注的一个重点问题。因此,采用文本分析和空间可视化的方法,以人口、国土面积、军费开支、国家GDP占世界份额、居民专利数量方面的数据为基础,拟从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视角出发对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地缘战略展开分析,探讨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特征、规律以及背后的原因。以期为国家进行战略调整时提供参考性建议。

1 大国与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

1.1 衡量“大国”指标的选取与界定

本文主要讨论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时空演变特征、规律及其原因,因此首先要对“大国”进行界定。全球国家逾200个,并不是所有的主权国家都有着自己的地缘战略,地缘战略一直是只有少数国家制定并实施。已有研究对“国家”的组成要素、评价指标等内容进行了阐述,也给出了相应的评价标准（郑捷,2007;胡鞍钢 等,2017）,有经济、人口、国土面积的总量大小等综合性指标;也有居民专利申请数量、军费开支总额、自然资源消耗量、网络连通情况等行业性指标,2种类别指标都可以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属于“大国”。其中,国土面积与人口是国家的基础性资源;国家GDP占世界GDP份额可以很好地反映本国的经济实力和与世界经济的联系程度;居民专利申请数量是科技实力的重要体现;军费开支总额可以反映国家国防力量的大小;军费开支总额从侧面反映国家在对外战略的军事实力。因此,参考综合性指标和行业性指标,在界定大国时主要参考人口、国土面积、军费开支、国家GDP占世界GDP份额、居民专利数量5个指标。在确定“大国”之后,借助经验分析和综合考虑,并结合国家地缘战略发展情况,选择具有相对成熟地缘战略成果的国家,以确保交汇区产生的基础,保证研究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1870年GDP占比前三的是中国、印度、英国;1913年GDP占比前三的是美国、中国、德国;1950年GDP占比前三的是美国、英国、德国;1980和2000年GDP占比前三的是美国、日本、德国;2010年则是美国、中国、日本（表1）。因此,经过综合考虑,选择的主要大国是美国、德国、英国、中国4个国家。从表2可知,国土面积前三的是俄罗斯、加拿大、美国;人口总量前三的是中国、印度、美国;军费开支前三的是美国、中国、俄国;居民专利申请数量前三的是中国、美国、日本。综合考虑选择的主要大国是美国、中国、俄罗斯、日本4个国家。综合上述指标分析,并结合已经成形的代表性地缘战略理论和国家发布的地缘战略报告等（强世功,2018;陈向阳,2013;韩志军 等,2015;田庆立,2016;毕洪业,2018）,选择美国、英国、德国、日本、俄罗斯、中国这几个主要世界大国,考虑到南亚地区性大国印度的影响力及其明确提出的战略意图（叶正佳,1997;李莉,2018）,印度的地缘战略影响不容忽视,因此也将印度纳入到选择的范围,最终选择美国、英国、德国、日本、俄罗斯、中国和印度7个主要世界性大国作为研究对象。
表1 不同时期世界部分国家GDP占世界GDP份额

Tab.1 The GDP of some countries in the world accounts for the share of world GDP in different periods %

国家 1870年 1913年 1950年 1980年 2000年 2010年
法国 6.5 5.3 4.1 6.28 4.06 4.01
德国 6.5 8.8 5 8.48 5.81 5.18
意大利 3.8 3.5 3.1 4.26 3.4 3.22
英国 9.1 8.3 6.5 5.06 4.91 3.7
葡萄牙 0.4 0.3 0.3 0.29 0.35 0.36
西班牙 2 1.7 1.3 2.08 1.77 2.17
美国 8.9 19.1 27.3 25.63 30.64 22.68
日本 2.3 2.6 3 9.89 14.56 8.64
中国 17.2 8.9 4.5 1.71 3.61 9.25
印度 12.2 7.6 4.2 1.65 1.38 2.51

数据来源：参考文献（安格斯·麦迪森,2010）和世界银行数据库（http://data.worldbank.org.cn/）。

表2 部分国家国土面积、人口总量、军费开支和居民专利数量统计

Tab.2 Statistics of some countries including land area, total population, military expenditure, number of resident patents

国家 国土面积/万km2 国家 人口总量（2010年）/万人 国家 军费开支（2011年）/亿美元 国家 居民专利申请数量/个
俄罗斯 1 710 中国 133 800 美国 7 110 中国 1 101 864
加拿大 999 印度 123 100 中国 1 430 美国 288 335
美国 963 美国 30 933.8 俄国 719 日本 258 839
中国 960 印度尼西亚 24 252.4 英国 627 韩国 167 275
巴西 852 巴西 19 679.6 法国 625 德国 47 384
澳大利亚 774 巴基斯坦 17 056 日本 593 俄国 29 269
印度 329 尼日利亚 15 857.8 印度 489 英国 14 867
阿根廷 278 孟加拉国 15 214.9 沙特阿拉伯 485 法国 14 306
哈萨克斯坦 272 俄罗斯 14 284.9 德国 467 印度 12 579
苏丹 251 日本 12 807 巴西 354 加拿大 4 277

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stats.gov.cn/）和世界银行数据库。

1.2 地缘战略

地缘政治学从地理学视角探讨国家关系,对国际关系构成和影响政治的地理因素进行分析（索尔, 2011）。随着时代的进步,世界地缘战略格局发生着显著的变化,这要求国家地缘战略紧跟时代步伐,及时作出调整,制定符合时代格局的国家地缘战略。因此地缘政治学的重点内容——地缘战略,可以理解为不同国家行为主体根据自己所处的全球地缘环境进行分析,依据不同时期不同的国际体系模式演变（卢明华,1998）,确定本国在国际体系中的位置及需要达成的目的或者意图,并以此为前提,把具体国家的安全和发展战略放到全球背景中,从地理的角度考察国家间的政治关系（孙峰华 等,2017）,制定国家当前和未来一段时间内政治、军事、经济的国家战略。

1.3 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

领土是国家存在的必要前提,没有领土的国家是不存在的。自1900年以来,上述7个国家在不同时期都有各自国家的地缘战略,这些地缘战略以国家领土为最初依托,囿于地理空间的有限性,地缘战略在地理空间上形成了一定交汇的区域范围,这便是地缘战略交汇区。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任何一个国家的崛起都会对全球稳定和地缘格局带来影响,同时导致国际体系产生新的变化。地球上资源分布的差异性和人类欲望之间的矛盾导致对资源的争夺。国家之间的政治、军事、经济等利益存在不同需求,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大国之间展开激烈竞争。在不同历史阶段,国际体系不同,国家行为主体的目的或意图也不尽相同,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或意图所制定的地缘战略也相差甚远。因而不同时期的地缘战略处于变化之中,导致地缘战略交汇区的空间范围也随之变化,产生交汇区的时空演变,挖掘其背后的原因可为后续地缘战略制定提供建议与参考。

2 研究方法与时间选取

2.1 研究方法

主要采用文本分析和空间可视化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其中,采用文本分析方法通读选取的7个国家不同时期的地缘战略研究成果和文献,以便于对不同国家在不同时期的地缘战略空间范围进行充分了解,明确不同地缘战略的空间范围,理解战略变化的原因和进行战略调整的目的。因为相关研究成果较多,只列出主要文本（表3）,部分解读文本见参考文献。在充分了解不同时期地缘战略的基础上,利用空间可视化方法,将不同时期各个国家地缘战略的空间范围抽象到具体的地理空间,利用地图对不同时期的地缘战略空间范围进行可视化展示,从地理空间上直观体现地缘战略空间变化,从而观察分析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时空演变特征。
表3 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主要分析文本

Tab.3 The main analysis text of the spatial and temporal evolution of the geo-strategic intersection

作者 文本名称 类别
索尔·科恩（2011） 地缘政治学：国际关系的地理学 著作
哈尔福德·麦金德（1985） 历史的地理枢纽 著作
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2016） 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660—1783） 著作
Nicholas John Spykman（1944） The Geography of the Peace 著作
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2012） 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 著作
张卫娣 等（2013） 近代以来日本国家战略的演变 著作
周方银（2013） 大国的亚太战略 著作
吴冰冰（2018） 中东地区的大国博弈、地缘战略竞争与战略格局 期刊文章
韩志军 等（2015） 德国地缘战略历史剖析 期刊文章
陈向阳（2013） 1947年英国《总体战略计划》述评 期刊文章
邢悦 等（2019） 对冷战后《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文本分析 期刊文章
李莉（2018） 印度东进战略与印太外交 期刊文章
杜德斌 等（2018） “一带一路”：中华民族复兴的地缘大战略 期刊文章

2.2 时间选取

地缘战略体现出较强的时代性。不同时期的国际环境不同,国家之间也制定了不同的地缘战略,在过去的100多年来,国际格局发生重大变化,世界政治、经济权力中心发生过重大变迁。因此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基于不同的地缘战略理论,并结合时代背景和国际格局,将1900年以来分为6个阶段：1900—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1919—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1939—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1947—1991年冷战时期、1991—2000年时期、2000年至今。

3 交汇区时空演变特征与规律

3.1 交汇区时空演变特征

3.1.1 欧亚大陆的主导性 由图1可见,交汇区的空间范围多集中在亚欧大陆区域内,在冷战这一特殊时期,两大军事集团更多是争夺意识形态阵地,导致在加勒比海附近形成了交汇区,而排除意识形态争夺占据主导地位而形成的特殊区域,其余交汇区多集中在亚欧大陆。从历史上看,亚欧大陆地区拥有悠久的地缘战略实践背景和现实需求。古典地缘政治学诞生在欧亚大陆,经典地缘战略心脏地带、边缘地带等地缘战略理论均从欧亚大陆的实践出发并对后来的地缘政治研究产生巨大影响,在欧亚大陆形成丰富的地缘战略实践,因而交汇区呈现出以欧亚大陆为主导的规律;从世界格局上看,美国虽然地处北美洲,但由于国家的发展和综合实力快速增长,在美洲大陆范围内形成美国独霸的政治经济格局,而美国最大的外部威胁则是来自欧亚大陆的国家或政治联盟,因此在美国的战略中无论是遏制苏联战略还是现在的亚太战略、印太战略,都是在追求一个目标——稳定美国世界霸主地位,利用联盟体系来抑制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发展壮大（Nicholas, 2018）,防止欧亚大陆区域内出现一个可以与美国抗衡的国家或政治经济联盟。不同时期美国采用不同的欧亚大陆战略来稳定平衡欧亚大陆内的各种政治力量,在欧亚大陆范围内形成复杂的战略交汇区。亚欧大陆主导性规律表明,未来一定时期内,在美国世界霸主地位受到严重威胁、欧亚大陆多个世界主要大国快速崛起的背景下,欧亚大陆将一直是地缘战略交汇的重点区域,美国也将采取一贯的手法稳定自己和亚欧大陆国家之间的政治经济联盟来保障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
图1 1900年以来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

注：该图基于国家测绘地理信息局标准地图服务网站下载的审图号为GS（2016）1666号的标准地图制作,底图无修改。

Fig. 1 Geopolitical strategies of major powers and their intersections since 1900

3.1.2 交汇区域集中到边缘新月形地区 从图1可以看出,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地理空间分布范围集中分布在麦金德“心脏地带”理论的边缘新月形地区（索尔, 2011）。不同地缘战略理论对该区域的关注成为大国地缘战略调整的重要依据（Mackinder, 1904; Nicholas, 1944）,该地区的地缘战略历史和复杂的宗教文化吸引着大国的关注,这一区域内地中海文明、中亚文明、东亚文明体系有着较为悠久的历史;同时该区域国家之间的民族、宗教问题十分复杂,如德国的大德意志民族问题、俄罗斯国内多民族问题以及中东地区宗教信仰问题,这些都是造成大国在该区域交汇的主要因素。文化相似程度高、具有共同宗教信仰的民族和国家走到一起,文化习俗和宗教信仰不同的民族和国家则分道扬镳,同一区域不同意识形态之间存在相互冲突,使得文化体系不统一的地区容易由于历史原因造成两国（或两种统治权力）甚至多国介入,进行地缘战略交汇,形成交汇区。
3.1.3 交汇区呈现环中国周边分布特征 自1900年以来,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空间分布范围呈现出环中国分布特点,从日俄战争到两次世界大战,再到新时期亚太战略,不同时期都有大国战略交汇区分布在中国周边地区。近代以来中国深受帝国主义侵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在中国东北发生的日俄战争为代表,交汇区的空间分布范围出现在中国国家内部;在外部势力影响下的蒙古独立事件,使得蒙古也成为了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域,对中国产生影响;再到后来的越南、缅甸和以南海为中心的亚太地区都逐步成为了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域。早期国际社会对中国的侵略,新中国成立后对中国的孤立,现在打压中国和平崛起,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不断调整与变化,呈现出环中国周边分布的特征。

3.2 交汇区时空演变规律

3.2.1 从分散到集中 地缘战略交汇区的空间分布范围呈现出从分散到集中的演变规律（见图1）。国际体系形成的早期,西方国家都在全世界占领自己的殖民地范围,任何一个单一国家都无法做到真正的世界霸主,在国家竞争中为了维护本国利益,国家之间展开激烈竞争,在非洲、欧洲、亚洲、大洋洲等地均出现了交汇区,交汇区呈现出范围小、分布零散的空间分布规律;而当世界格局和国际权力结构渐趋完善,逐步形成两极格局或一超多强格局,世界主要大国争夺的地区慢慢聚集到较为集中的部分区域,地缘战略交汇区的空间范围也随之发生变化,集中在特定空间范围内,交汇区呈现出范围大、分布集中的规律。总之,交汇区的空间范围分布规律很好地反映了国家战略调整变化过程。
3.2.2 陆海兼备的区位一致性 无论是从20世纪初期零散分布的交汇区、二战前的线状分布还是到21世纪初期面状分布的交汇区,都有一个共同的规律,即交汇区均地处陆海兼备的中间地带。地缘战略交汇区陆海兼备的一致性背后其实是“陆权”和“海权”的相互对抗。从地中海和黑海附近地区的巴尔干半岛、非洲喀麦隆纳米比亚附近地区、东北亚地区、中东地区、加勒比海地区、亚太的南亚地区和南海海域地区、北极地区,都在一定程度上具备陆地战略纵深依靠和较为便利的海上交通条件。对于北极地区,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背景下,每年拥有一段时期的短期通航能力,形成了短期的陆海兼备条件。“陆权”型的陆地地缘战略和“海权”型的海洋地缘战略两者相互影响,使得大国在依靠陆地战略资源的同时利用海洋进行对外扩张,争夺世界市场份额。在科学技术还未充分发展的有限条件下,需要陆地资源为国家提供对外安全保证,因此交汇区多集中在既具有陆地战略纵深依靠又有能够实行对外扩张边界条件的海洋地带。
3.2.3 部分区域的稳定性 通过梳理发现,地缘战略交汇区的空间分布范围与地中海—喜马拉雅地震带的地理位置具有一致性,这一区域范围也长期是大国交汇的重点区域。自然地理环境的特殊性使得该地区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大国为了争夺自然资源,纷纷出台针对该区域的相关地缘战略,各个国家的地缘战略在此交汇。中亚地区一直是多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域,最初该区域控制着从亚洲到达欧洲的重要通道,欧洲地区的部分国家对其展开争夺,中亚地区成为了地缘战略交汇区;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世界主要大国虽然无暇顾及中亚地区,但是英俄两国在该地区的对抗与竞争表明世界主要大国并没有完全将该地区排除在国家战略范围之外,该地区依然成为战略交汇区;冷战时期,美苏两极在该区域以扶持代理人为主要手段进行竞争（Doulatbek, 2003）,该地区再一次成为了交汇区;冷战结束之后,“911”事件使美国进行战略大调整,对中亚地区的部分国家实施军事打击（陆俊元,2011）,引发国际社会的担忧。并且进入新世纪以来,能源逐渐成为国家战略意图,该地区由于具有丰富的能源资源,多个国家为争夺能源资源及时调整国家战略,中亚地区又成为了地缘战略交汇区。总体来看,该地区由于丰富的自然资源长期以来都是各国地缘战略重点关注区域,吸引着世界主要大国的战略意图。
3.2.4 交汇区呈现“低政治化”趋势 地缘战略交汇区在这100多年的时空变化中呈现“低政治化”趋势。在古典地缘政治理论的指导下,一直强调特殊区域的重要性。“心脏地带”“边缘地带”等都说明不同区域的重要性,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国家制定的地缘战略也十分关注特殊地理空间,早期各国采用军事手段对特殊区域进行战略打击或战略威胁,在相关区域展开竞争与对抗;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逐步加强,军事直接对抗的可能性逐渐减小;同时环境污染、气候变暖、可持续发展等全球性问题的出现,影响国家的和平发展,国家之间开始从能源、科技、人口、技术、经济等方面展开竞争,多个国家发布各自领域的战略,形成新的战略格局,战略交汇区呈现多样性,开始以单纯军事领域逐步转向非传统安全的地缘经济领域（Mamadouh, 1998;陆大道 等,2013;Mikael et al., 2016）,贸易壁垒、金融危机、外太空探索等领域成为了新的交汇区（渠立权 等,2017;谢瑾 等,2017;赵永琪 等,2017;陈秀莲 等,2018）。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变化的多样性表明,未来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地缘竞争将更加激烈与多样,在关注传统安全领域的同时还需要关注经济文化等非传统安全领域,未来有可能形成新的地缘战略交汇区。

4 交汇区时空演变的原因

4.1 国家利益是交汇区时空演变的内在驱动力

国家制定地缘战略的目的是要实现国家利益（包括政治利益、军事利益、经济利益）,为国家利益服务,形成国家特定的世界影响力。从威廉二世的“世界政策”战略、纳粹时期的“政府欧洲,称霸世界”战略,到哈尔福德·麦金德的“心脏地带”、布热津斯基的“大棋局”,以及新世纪奥巴马“亚太战略”（杨洁勉,2011）、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杜德斌 等,2015）等,都是在为国家利益服务。德国众多的地缘战略都是在为德国政治目标服务,无论是“大陆政策”“世界政策”,还是“世界霸权”战略都是为德国政治目标服务;一战前美国国家利益未受到严重影响时,曾拒绝加入世界大战,采用“坐山观虎斗”的态度应对国际局势,二战期间主动运用地图投影变换方式改变国家地缘战略空间逻辑与观念（何光强,2019）,而到了冷战时期美国提出的地缘战略都是为美国寻求国际主导地位的国家利益而服务;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之后,在地缘战略和地缘经济的共同作用下,结合俄罗斯国家战略变迁（杨鹏飞,2017）,普京提出“大欧亚伙伴关系”,实现俄罗斯国家利益;日本不同时期的地缘战略同样也是在国家利益的驱使下实行,近代的“海洋国家论”和“陆地国家论”、二战时期的“北进难进”战略以及战后的“亚太共同体”构想,这一系列的战略安排都由国家利益所驱动;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也是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两个一百年”的国家利益而服务,以稳定自己国家的国际地位,寻求国际社会的合作与繁荣。国家行为主体在不同时期国家利益的驱动下调整地缘战略,主动服务于国家利益,在调整变化中产生交汇区的时空演变,国家利益始终是交汇区变化的内在驱动力。

4.2 资源需求推动交汇区产生时空演变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资源对国家的约束力逐渐加强,地缘战略交汇区集中在资源储量充沛地区。从德国寻求生存空间、美国美西战争奉行“天定命运”的土地扩张战略,以“门罗主义”作为对外扩张理论支撑,到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这一系列战略,再到日本“大陆政策”（张世平,2011）和“大东亚共荣圈”,都是在争夺国家发展所必要的资源,当下港口、石油、航线等资源成为新的争夺对象。中亚地区拥有着丰富的石油储量,一直以来在交汇区的时空演变中占据重要地位,多个国家都提出地缘战略来争夺这一区域,保证国家发展的资源安全。进入21世纪,环境污染、全球变暖、资源短缺等问题为国际合作提供了新的条件。以往被忽略的北极地区逐渐成为大国地缘战略范围区域,美国、日本等多个国家参与到北极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资源争夺中来（张丽娟 等,2017）。大国的竞争不再局限于传统地理空间,外太空也成为新的争夺对象;同时信息资源、网络资源都成为新的地缘战略交汇区范围。交汇区的空间范围随着时间发生明显变化,这也正是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呈现出“低政治化”的原因。

4.3 发展历史和宗教问题复杂的地区容易引起大国介入

地区的发展历史、地缘战略理论关注区域、复杂宗教问题容易引发外部大国的介入,成为地缘战略交汇区集中地带。国家行为主体本身的发展历史给当代及未来的地缘战略目标提供清晰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地缘政治学从地理要素出发,分析地理要素在国家战略中的影响,具有源远流长地缘战略实践史的地理区域也正成为国家地缘战略重点关注区域;国家内部复杂民族问题也容易引起外部大国的介入,民族问题国际化、区域问题全球化都会使得该地区成为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重点区域。如俄罗斯在多种地缘政治思想影响下具有丰富的地缘战略实践（毕洪业,2018）,而俄罗斯民族问题也成为国家对外实施地缘战略的重要因素,其大国战略取向的地缘战略目标在中东和东亚地区的对外扩张史则为俄罗斯奠定了地缘战略基础（杨鹏飞,2017）;中东地区宗教信仰问题成为制定大国地缘战略重要影响因素,同时该地区复杂的民族宗教问题更是大国介入地区事务的重要媒介,形成大国战略竞争（吴冰冰,2018）,因而中东地区成为大国地缘战略交汇的重要区域;东南亚缅北地区也成为全球大国地缘战略博弈的焦点区域,主要是由于少数民族问题和大国的地缘战略考量,多国介入缅北冲突（田雪雪 等,2019）。

4.4 国际体系变迁影响交汇区的演变

从多级均势体系到两极均势体系再到“一超多强”的国际体系变迁（卢明华,1998）,体系内部国家纷纷调整地缘战略以适应国际局势变迁,从而对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的演变产生影响。在多级均势体系下,国家综合国力相差不大,为了保障本国战略意图,各个国家都不断调整国家地缘战略,在非洲地区、巴尔干地区、东亚地区、大洋洲地区展开博弈,地缘战略交汇区呈现“遍地开花”的空间分布特点;在多次战争中,美国综合实力逐渐上升,国际体系内部经济与技术发展不平衡,以英国为代表的世界舞台中央逐步向美国移动,英国开始改变传统战略思想（曹瑞臣 等,2010）,收缩战略范围（陈向阳,2013）,战略交汇区随之发生变化;当国际体系发展到两极均势体系时,交汇区的空间位置移动到两大阵营边界地带,双方以代理人的方式展开激烈的战略博弈;冷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对战略环境认知的改变直接导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进行重大调整（邢悦 等,2019）,同时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也影响世界主要大国进行战略调整（王淑芳 等,2015;佟达山,2018）,日本（田庆立,2016;2017）、俄罗斯（王树春 等,2014）、印度（孙现朴,2012）、中国（刘卫东,2015）纷纷进行战略调整,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随之转移到以中国南海为中心的亚太地区和以北极航线为争夺对象的北极地区（李振福,2011;张丽娟 等,2017）。国际体系变迁对交汇区的演变产生重要影响,在国际体系的变迁与重构中,独立国家所处的地缘环境发生变化,国家行为主体调整地缘战略以应对国际体系变化,地缘战略交汇区域随之发生改变。

5 结论与建议

运用文本分析和空间可视化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对1900年以来的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展开研究,得出的主要结论为：1）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展现出欧亚大陆的主导性、集中于边缘新月形地区和环中国周边分布的空间特征;2）地缘战略交汇区形成了从分散到集中、陆海兼备的区位一致性、部分区域的稳定性和交汇区呈现“低政治化”趋势的时空演变规律;3）国家利益、资源需求、地区历史与宗教民族问题以及国际体系的变迁是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形成的重要影响因素。
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环中国分布的特征对中国和平崛起造成严重阻碍,“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正好为中国和平发展提供了新的方案。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沿线众多国家参与到“一带一路”建设中,但是地缘政治格局的不稳定也给中国带来较大的风险,结合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时空演变特征、规律及原因,提出以下几点建议。
1）战略交汇区陆海兼备的区位一致性要求中国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海军。从历史上看,中国拥有广阔的陆地战略纵深,有着丰富的“陆权”战略实践,具备强大的“陆权”保障力量,而在“海权”实践方面十分缺乏。从现实上看,中国拥有广阔的海洋领土,同时多国集中于南海地区、太平洋地区,中国的领土领海主权、海上贸易安全、能源通道、海洋资源开发等受到严重威胁和挑战。随着海洋经济地位的逐步上升,同时“海上丝绸之路”是中国南下进入太平洋、印度洋的重要跳板,这一系列现实需求需要强大海军作为坚强后盾,在多国介入交汇区的背景下,保障中国海洋领土领海及其他相关安全,确保中国利益不受侵犯。
2）弱化地缘战略交汇区域过于集中的趋势。当前大国地缘战略交汇区主要集中在亚太地区,该地区在自然资源、航道战略地位等多个因素影响下,在未来较长的时间内将会吸引主要大国的注意力,多国纷纷出台亚太战略,对中国形成了战略围堵。而“一带一路”倡议连接欧亚非三大洲的部分国家,依托“一带一路”框架,加强与沿线地区国家合作,沿线地区的多个国家及城市积极加入到中国“一带一路”框架中,中国可以将投资和贸易向非洲、南美洲、欧洲地区转移,加强与次区域的合作,拓宽合作领域,在非洲地区、欧洲地区、南美洲地区及“一带一路”沿线地区形成交汇区,将美国等其他域外大国的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区域,在保证亚太地区总体稳定的前提下形成二元结构甚至三足鼎立的国际交汇区局面,达到弱化亚太地区大国过于集中的目的。
3）在交汇区域内重点集中经济竞争,淡化政治军事竞争。“新丝绸之路”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从欧亚大陆陆地和海洋2个方向出发,推进中国主导的欧亚体系国家互联互通（胡键,2016）,利用经济手段加强合作和贸易往来,增强双方的互通互信,避免直接对抗与冲突,淡化政治军事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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