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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 Vol. 41 >Issue 6: 1175 - 1187

DOI: https://doi.org/10.13284/j.cnki.rddl.003402

地缘环境解析的理论与方法

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北极地区研究进展与展望

  • 胡志丁 , 1, 2, 3 ,
  • 顾斐菲 , 1 ,
  • 黄艺丹 1 ,
  • 杜德斌 1, 3
展开
  • 1. 华东师范大学 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上海 200241
  • 2. 南方海洋科学与工程广东省实验室，广州 511458
  • 3. 华东师范大学 全球创新与发展研究院，上海 200062
顾斐菲（1997—），女，江苏无锡人，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全球化与地缘环境，（E-mail）。

胡志丁（1986—），男，江西上饶人，博士生导师，研究员，博士，主要从事全球化与地缘环境研究，（E-mail）huzhiding ；

收稿日期: 2021-03-08

  修回日期: 2021-05-06

  网络出版日期: 2021-11-16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871152)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20&ZD138)

收起

Progress and Prospects of Western Geopolitical Research in the Arctic Region

  • Zhiding Hu , 1, 2, 3 ,
  • Feifei Gu , 1 ,
  • Yidan Huang 1 ,
  • Debin Du 1, 3
Expand
  • 1. School of Urban and Regional Science,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 2. Southern Marine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Guangdong Laboratory, Guangzhou 511458, China
  • 3. Institute for Global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62, China

Received date: 2021-03-08

  Revised date: 2021-05-06

  Online published: 2021-11-16

Fold

本文亮点

北极地区历来是相关涉域国家博弈的战略高地。特别是21世纪以来气候变化的影响愈发显著，高度敏感的北极地区正在经历海冰的加速消融，掀起地缘政治学科对其的研究热潮。文章通过梳理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数据库中98篇北极地缘政治文献，归纳了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研究发展脉络、视角转向和热点议题，并展望未来北极地缘政治研究的发展趋势。结果发现：1）西方学界对北极地缘政治的研究领域广泛，主题丰富，研究规模总体上呈现波动增长态势；2）西方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涵盖了古典、批判、流行、女性主义等多元地缘政治视角，研究内容以政治、经济为主，地缘政治文化研究相对匮乏；3）地缘政治、经济、文化视角的交叉融合趋势愈发明显；4）未来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将在理论框架研究、跨学科研究和情感文化等非物质领域产生新的研究思路与方向。

本文引用格式

胡志丁 , 顾斐菲 , 黄艺丹 , 杜德斌 . 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北极地区研究进展与展望[J]. 热带地理, 2021 , 41(6) : 1175 -1187 . DOI: 10.13284/j.cnki.rddl.003402

Highlights

As the melting of Arctic Sea ice because of global warming creates new shipping routes and energy resources, the post-Cold War peace and stability of the Arctic has been shattered. It has once again become a strategic location for multinational rivalries, attracting widespread attention in international geopolitical circles. Compared to other regions of the world, studying the Arctic region from a Western geopolitical perspective is at the forefront of international research. Although China, as a near-Arctic country, has developed geopolitical research on the Arctic in response to its practical needs, domestic research in this field started late, with room for improvement in its breadth and depth. Therefore, 98 papers in the Web of Science core database that are highly relevant to Arctic geopolitics are selected as the object of the study. Through a literature review, we summarize the development of Arctic research from a Western geopolitical perspective, and the shift in perspective and hot topics; we adopt a forward-looking perspective of future research development trends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innovative research in this field in China. The results reveal the following: (1) Research on the geopolitics of the Arctic has been conducted in a wide range of fields and topics in Western academia, with some correlation among the topics, although the links among the studies are not strong, and the research scale generally shows a fluctuating growth trend. (2) The research content, composed of six major fields (boundary and territorial politics, Arctic shipping routes, Arctic resource development, Arctic geo-strategy, Arctic security and governance, and indigenous population issues), focus on politics and economics but is lack of cultural research. (3) Under the influence of aesthetic humanism and the "cultural and institutional turn," the trend in the cross-fertilization of geopolitical, geo-economic, and geo-cultural perspectives has increasingly become more obvious. (4) Research on the Arctic from a geopolitical perspective has been relatively fruitful, although there remain shortcomings in the depth of theoretical research, breadth of research scale, diversity of research methods, and geo-economic and geo-cultural research paradigms, which require further development. Future research will generate new ideas and directions in immaterial areas such as theoretical framework studies,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and emotional culture, and will focus more on the role of multiple actors, such as indigenous peoples and NGOs, in geopolitical knowledge production and power competition.

冷战时期，北极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美苏争霸的重要军事战略区和地缘政治的敏感地。冷战结束后，北极逐渐从激烈对抗之地变成和平稳定之地（何奇松，2010）。然而，随着全球气候的持续变暖，环境脆弱的北极地区海冰厚度和多年冰覆盖度急剧下降，使得北极航道的国际通航、能源的开采获取、商业捕鱼等以往设想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北极地缘经济活动有望成为现实。这些变化引起了大国，尤其是环北极国家和其他北极利益攸关方的关注，使北极地区再次成为多国角力的战略要地，成为地缘政治的热点区域。
事实上，地缘政治和权力政治对北极的影响从未消失过。在大陆架归属、领土争夺、海域划分以及航道管辖权等问题上，北极国家基于国家利益的相关主权之争一直存在，只是由于预期利益尚未发生，所以各国保留分歧，将这些矛盾与冲突暂且搁置。但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有可能打破这种“冲突停滞”，这将势必影响未来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
北极地区是全球对于气候变化最为敏感的地区之一，甚至开发北极可能加剧全球气候变化态势，所以气候变化下的北极新地缘环境问题涉及到全人类的生存与发展。中国与北极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最早可追溯至1925年中国正式加入《斯匹茨卑尔根群岛条约》，由此拉开了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序幕；2013年，中国成为北极理事会永久观察员国。此外，中国也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国际公约的缔约国，因此中国作为地理上的近北极国家，身处北极地缘政治的变局中，参与北极治理是合法且合理的。变局是谋求发展的极好时机。中国已经提出了依托北极航道的开发与利用打造“冰上丝绸之路”的北极合作倡议，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导向，主张建立与北极八国及域外其他利益攸关方的合作伙伴关系。该倡议对于扩大中国对外联通能力、加强中国国际贸易合作和提升中国地缘影响力有着重要的促进作用，而完善并实现此战略目标也是发展中国地缘政治学科研究北极的现实需求。
地缘政治学诞生于欧洲，并在欧美国家的战略实践中不断发扬壮大；且北极地区历来是美、加、俄、英等西方大国的战略焦点，因此相较世界其他地区，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地区研究走在了国际前列。2018年1月《中国的北极政策》白皮书问世以来，部分西方国家对中国在北极地区的合法活动攻讦不断，大肆宣扬“中国威胁论”，甚至与南海问题相挂钩，以阻碍中国参与北极治理。因此，在新的地缘环境出现之际，梳理西方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进展，对于推动中国在该领域的研究、维护中国在北极地区的正当权益尤为重要。
中国学者以地缘政治视角研究北极地区起步较晚，由李振福在2010年从北极航线入手拉开了国内北极地缘政治研究的序幕（李振福，2010）。叶滨鸿等（2019）通过梳理2000年以来国内外北极地区地缘关系的相关文献，发现近年来气候和环境变化下的北极地缘政治问题在国内外学界研究热度极高，在国内主要受到政治学、法学等多个学科的密切关注，亟待地理学界加以重视。本文是在此基础上聚焦地理学领域，探析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研究进展。国内北极地缘政治研究的议题范围已经较为丰富，研究方法以定性分析为主，侧重从国家、地区层面描述性梳理各北极利益攸关方的北极战略和北极政策，及对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启示（张光新 等，2018；初冬梅，2019；阮建平，2019；王晨光，2020），涉及北极航道管理利用与资源开发（肖洋，2012；李振福 等，2016）、气候变化下的北极治理（叶江，2013；卢静，2016）、主权争夺与能源安全等主题（朗斐德 等，2012；王文涛 等，2014）。总体来看，国内研究重点关注大国的北极战略意图和北极航道通航带来的地缘政治经济格局变化，近年来还出现从历史渊源、北极原住民权利等角度探讨北极治理的情感与文化·转向（闫鑫淇 等，2021）。国内研究内容广泛，但研究深度仍有待提高，特别是理论研究十分欠缺，理论剖析缺乏创新性思考，存在堆砌地缘政治相关名词以叙述前人理论的问题，且部分理论与实际案例分析关联度不高，亟须开展更为系统深入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以满足中国经略北极的现实需要。因此，本文拟梳理了西方学界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整体概况，并展望未来研究的发展趋势，以期为国内开展该领域的创新性研究提供参考。

1 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地区研究概况

1.1　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地区研究基本特征

以geopolitics或geopolitical和Arctic为主题，时间跨度为1982年至2020-06-30，搜索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数据库，共获得156条文献记录，经过人工梳理去除不相关的文献，最终得到98篇北极地缘政治研究文献。
国外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的文献规模总体上呈现波动增长的趋势，但总文献数量不到100篇，仍处在研究上升阶段。2008年以前研究进展缓慢，北极地缘政治问题尚未得到学界的大量关注。2008年以后，北极地缘政治文献发表量明显增多，主要是受北极地区气候变化的影响。特别是2013年至今，该阶段是研究的爆发期，刊文量逐年增多，这与气候变化的持续影响以及意大利、中国、印度、日本、韩国、新加坡成为北极理事会正式观察员国和乌克兰危机爆发等关联历史事件紧密相关。种种变化使得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热度居高不下，北极航道（Dalaklis et al., 2018; Schach et al., 2018）、北极治理（Nicol et al., 2014; Young, 2019）、北极安全（Scopelliti et al., 2016; Dodds, 2019）、国家北极战略（Bennett, 2015; Raspotnik et al., 2019）、土著权益（Nicol, 2010; Medby, 2019a）等主题不断涌现。研究该领域的知名学者有Dodds K、Heininen L、Medby I A、Nicol H N等，主要来自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挪威等北极理事会成员国与正式观察员国（图1）。这主要因为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情况与环北极国家密切相关，这些国家进行北极地缘政治研究具有先天的学科基础和地理优势。
图1 1983—2020年国外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作者所在国家分布

Fig.1 The distribution of countries in which the authors of foreign studies on the geopolitics of the Arctic region during 1983-2020

研究视角上，国外学界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的研究涵盖了古典、批判、流行、女性主义等不同流派。古典地缘政治视角最早出现，主要关注北极的军事安全和北极国家间的主权冲突等（Dodds, 2010a）。批判地缘政治视角通过解构地缘政治话语来揭露隐藏在话语、陈述、实践等背后的权力关系（胡志丁 等，2015）。流行和女性主义地缘政治都属于批判地缘政治的分支。研究内容上以地缘政治、地缘经济为主，对地缘政治文化的研究相对不足。研究方法是定性与定量相结合，但以定性分析为主，包括话语分析法、民族志研究等。
从期刊分布来看，国外关于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刊文量最多的前3本期刊分别是Political Geography、Polar Record和Geopolitics（表1）。前3本中除Polar Record是专门研究南北极的期刊外，其他两本是政治地理学和地缘政治学的权威期刊。除了这3本期刊外，其他主要刊物大多属于国际关系学和地理学领域，其刊文量都≤4篇，说明该主题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拓展深入。
表1 1983—2020年国外关于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主要发表刊物

Table 1 Major foreign publications on geopolitical studies of the Arctic region during 1983-2020

期刊名称 文献数量
Political Geography 9
Polar Record 9
Geopolitics 8
Cooperation and Conflict 4
Mirovaya Ekonomika I Mezhdunarodnye Otnosheniya 4
Polar Geography 4
International Affairs 3

1.2　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地区研究主题演化

利用Citespace对98篇国外文献进行关键词共现分析，发现高频关键词除了geopolitics和Arctic两个搜索主题词外，climate change出现的次数尤为显著，气候变化成为21世纪以来北极地区地缘政治变化的核心驱动力（Keil, 2014）。此外高频关键词还包括conflict、Arctic Council、cooperation、identity、Canada、Russia、China、geography、governance、power、politics等（图2），其中冲突、合作、权力是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最为核心的主题词，与其他主题的联系也非常密切。总体而言，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主题广，角度多，各主题间有一定关联，但文献间的联系不强。
图2 1983—2020年国外关于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分析

Fig.2 Co-occurrence analysis of key words in foreign studies of geopolitics in the Arctic region during 1983-2020

2 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热点与视角

国外学界关于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的关注热点可以总结概括为边界和领土政治、北极航道、北极资源开发、北极地缘战略、北极安全与治理和北极土著居民问题六大方面，体现了古典、批判、流行、女性主义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地缘文化等不同的研究视角，展现了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地缘文化交叉融合的学科发展趋势（Dodds, 2010b）。

2.1　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热点

2.1.1　边界与领土争夺

边界与领土主权问题向来是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的重要议题，涉及大陆架、波弗特海、斯瓦尔巴群岛等存在争议的区域。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北极一带属于国际范围，北极沿海五国——俄罗斯、美国、加拿大、挪威和丹麦各自拥有领海外围200 n mile的专署经济区。出于扩展专署经济区的目的，上述五国在北极领土争端问题中分歧不断，各自领土主张存在较大区域的重叠（Dodds, 2010b），而其他3位北极理事会成员国——芬兰、瑞典、冰岛在该问题上几乎没有发言权，域外国家更是难以插手，只在“低政治”领域谋求合作。这导致现有研究以解析北极沿海五国的领土诉求和分歧为主，对其他北极国家及土著社区等主体的关注度不足。
北极海冰融化带来的经济利益对北极地区边界和领土政治问题的地缘政治影响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北极海冰的加速消融使北极航道的国际通航、商业捕鱼等以往设想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经济活动逐渐成为现实。在这种经济利益的驱动下，北极各国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动力去解决争端和分歧（Huebert, 2018），虽然可通过条约约束，但利益冲突仍可能会加剧不同行为者之间竞争与对抗的可能性（Dittmer et al., 2011）。其中，最大的危机在于西方国家普遍对俄罗斯不信任，因此欧美各国与俄罗斯的对抗关系可能会升级（Depledge et al., 2019）。另一方面，气候变化虽然增加了开发北极的可能性，但仍需要极高的技术水平和高昂的资金投入，出于成本与风险承担以及北极脆弱环境的考量，北极各国积极寻求国际合作，从而将使其之间建立新的、更频繁的联系。这种联系有利于各国以和平的方式去处理边界争端问题。因此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北极地区发生武装冲突的可能性很小，并在科学考察、资源开发与环境保护等“低政治”领域都存在多边合作的可能（Brosnan et al., 2011）。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各国对北极争夺的手段逐渐从传统的军事威慑转向制度法律约束、知识权力博弈等，更倾向于以经济利益扩张（Kapyla et al., 2016）、政治话语权争夺（Medby, 2019b）或建构情感归属（Dodds, 2012）等方式来处理边界与领土问题。

2.1.2　北极航道

北极航道的地缘政治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航道的经济价值、军事价值和管辖权争议三大方面。北极航道对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影响深远，凝聚了全球的关切，但在航道开发与建设等话题上，现有研究以描述性分析为主，缺乏数据支撑，略显空泛。
北极航道主要包括俄罗斯沿岸的东北航道，经加拿大北部北极群岛的西北航道和穿越北冰洋中央公海海域的中央航道，由于中央航道争议性较小，故本文主要讨论“东北航道”和“西北航道”。西北航道相较于亚洲至北美洲东北部经巴拿马运河的传统航线，航程缩短约20％。东北航道又称北方航道，相较于经苏伊士运河的亚欧传统航线，航程缩短约40％（Ebinger et al., 2009）。此外，北极航道还能规避传统航线中的堵塞、海盗、恐怖主义、沿岸地区的不稳定等风险，有利于加强国际航运的安全（Margaret, 2012）。而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北极夏季海冰正以每10年12%的速度消退，使得未来北极航道全年通航时间延长（Keil, 2014; Dalaklis et al., 2018），但冰冷而严酷的北冰洋海域环境对通行的破冰船以及航行船只仍然具有相当高的要求（Drewniak et al., 2018）。不过这也有利于破冰船地缘经济外交的开展，促进北极国家间的经济合作。
东北航道还具有极高的军事战略价值。随着东北航道的贯通，俄罗斯的海洋区域就能东西连通，俄罗斯海军的部署有了向北继续扩张的机会，因此俄罗斯坚持宣称“东北航道”是其内水，拥有对东北航道的主权。这导致隶属欧美的其他环北极国家对俄罗斯更加警惕，在战略上联合抵制俄罗斯在北极不断增加的军事活动（Depledge et al., 2019）。此外，近年来中俄依托东北航道共建的“冰上丝绸之路”也开始获得较大关注。相较东北航道，西北航道的军事价值并不突出，加拿大对“西北航道”主张“内水论”更多的是出于经济利益和国家安全的考量，因此采用展览、漫画等相对温和的大众媒体宣传方式宣扬对“西北航道”的主权（Dittmer et al., 2011）。有学者指出随着西北航道的夏季通航时间延长，加拿大的民族主义和美国倡导的国际航行自由将加剧两国立场的对立（Keil, 2014）。虽然双方无意使该问题影响其双边关系，但随着北极海冰的加速消融，加拿大将被迫正式解决与美国的争端（Ebinger et al., 2009）。

2.1.3　北极资源开发

气候变化引发的北极资源开发热潮主要涉及油气资源冲突与渔业管理争议两大问题。石油、天然气等能源生产和消费的格局受到储量、技术等因素的影响，历来是国家间地缘政治博弈的焦点（宋涛 等，2016）。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沿海国之间争夺资源的竞赛（James, 2013）。因此北极资源开发问题受到广泛关注，研究成果丰硕。
北极地区拥有丰富的矿产和碳氢化合物资源，据美国地质调查局估计，北极蕴藏着全球30%的未探明天然气储量和16%的未探明石油储量（USGS, 2012），这些储备的成功开发将有助于缓解全球石油和天然气市场的压力，并可能因此增强能源安全（Hong, 2012；陆大道 等，2013）。然而北极环境依然非常恶劣，需要极高的开采技术，并且回收运输北极能源需要的基础设施也要花费数额非常高昂的资金；再加上页岩气革命的影响，油价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提高，所以北极地区引发资源冲突的可能性不高（Dodds, 2010b）。此外，北极地区还拥有丰富的渔业资源。随着海水变暖，鱼类有向北移动的趋势，从而使得鱼类种群跨越海洋边界；再加上北极地区领海管辖权主张争议性大，且缺乏强有力的国际法律和多边协议管控，渔业资源不断凸显的商业价值可能引起渔业管理上的争议，导致北极国家间对海洋边界的争端（Ebinger et al., 2009; Baker et al., 2012）。为了处理这些争议与分歧，有学者提出建立新的法律框架，制定有效的合作协议并成立北极区域渔业管理组织，改革北极理事会以推动北极治理模式的改善（Jeffers, 2010; Arruda, 2015）。

2.1.4　北极地缘战略

地缘战略是确保国家安全和捍卫其经济、政治、军事利益的重要工具（Kovalev et al., 2012）。北极国家的北极地缘战略体现出俄、加、美以及北欧五国四大阵营之间的战略遏制或战略合作态度。
俄罗斯的北极地缘战略在军事和经济上都体现了积极的扩张意味，强调其在北极的军事存在和北极能源价值。冷战结束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国家分别从东、南、西3个方向包围俄罗斯，北极地区是俄罗斯唯一能进行战略突围的地方（Sergunin et al., 2017），所以俄罗斯对北极地区的战略举措充满军事化意义。此外，北极能源是俄罗斯经济的关键要素。俄罗斯至少50%的联邦预算收入来自能源资源的出口。过去十年，由于俄罗斯位于西西伯利亚的传统油气产区逐渐枯竭，其油气生产已经开始转移到原产区以北的新地区，北极海域重要性突增（Camilla et al., 2017）。
加拿大在其北极战略中将北极地区定位为“遗产、未来和国家认同的核心”，以开发北极发展加拿大北部经济为重心，对北极资源充满野心（Dalby, 2019）。军事上，加拿大作为美国的盟友，对俄罗斯同样采取了军事威慑的遏制态度（Dittmer et al., 2011）。但在西北航道控制权上，加拿大与美国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北极在冷战时期对于美国的军事战略非常重要，但冷战结束后，相比中东和亚太地区，北极不再是美国的战略核心区（Lundestad et al., 2015; Young, 2019），所以美国的北极战略主要是出于保护其在北极的利益而做出的防御性反应。
北欧五国在北极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影响较弱，其北极地缘战略表现出“低政治化”特征，重视北极气候与环境问题，强调北极国家间的合作，但在立场上也有一些不同。丹麦、瑞典、芬兰3个欧盟国家支持欧盟实质性地参与北极事务；冰岛作为完全位于北极地区内的国家强调北极的可持续发展和保障原住民的权益；挪威则坚持在斯瓦尔巴群岛的主权，并在政治立场上保持中立，强调与俄罗斯合作的重要性，同时推动北约积极参与北极事务（Kovalev et al., 2012; Nicol et al., 2014）。
域外北极利益攸关方的北极战略多表露出共建北极多边治理与合作的意愿。欧盟作为北极地区的新兴地缘政治行为体，对北极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已经在有关气候变化的许多国际谈判以及能源政策和生态环境方面对该地区产生了重大影响，并在多份北极战略中提出了北极多边治理的构想，希望能名正言顺加入北极治理机制（Raspotnik et al., 2019）。中国在成为北极理事会正式观察员国后，其作为区域行为体的合法性日益增强（Bennett, 2015），已经与俄罗斯、芬兰、冰岛、丹麦（格陵兰）和加拿大达成了一系列经济投资或拟议投资有关的双边举措，与北极地区相关国家共建“冰上丝绸之路”（Woon, 2020）。然而，尽管中国的北极战略传达了友好合作的态度，但因为其政治经济制度与西方迥异，仍会引起西方各国的敌视与警惕（Babin et al., 2019）。英国对北极的兴趣至少可以追溯到400多年前。冷战结束以来，英国的北极战略是通过科学研究和军事训练来更合理地将自身描述为“北极利益相关者”以谋求经济利益；同时，身为北约成员国，英国也对俄罗斯持有战略遏制态度（Duncan, 2013）。
各国的地缘战略在北极相互交织，共同构筑了一个动态变化的北极地缘政治空间（Kovalev et al., 2012）。在气候变化的大背景和可持续发展的现实要求下，未来各国的北极地缘战略研究热度将持续升高，不断朝着维护国家利益的方向进一步发展。

2.1.5　北极安全与治理

随着气候变化对极为脆弱的北极生态系统不断施加负面影响，北极安全不再仅仅意味着军事安全，更意味着由气候变化造成的生态安全与人类安全（Dodds, 2019）。北极治理也由此需要改革现行框架体系来适应新的地缘环境。
冷战结束后，北极成为和平稳定之地，虽然有时会受到乌克兰危机等域外地缘政治事件的溢出效应影响，但由于存在包括北极理事会等正式组织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等国际条约在内广泛的北极治理制度，允许接受和遏制各国之间的意见分歧而不妨碍合作，北极区域的和平稳定不会受到很大影响（Scopelliti et al., 2016）。不过，这些治理机制的重点一直是环境保护、科学研究等非战略性问题，并不能处理与军事安全有关的事项，缺乏有效的法律制约效果和解决争端问题的能力。再者，近年来北极受气候变化的影响大于全球其他任何地区（Johnson, 2010），巨大的地缘环境变化使得现行的北极治理体制在应对北极治理问题时显得力不从心。虽然北极域内国家，特别是美、加、俄等在北极治理中占主导的北极大国，对域外国家和国际组织参与北极事务表现出明显的抵制性（Babin et al., 2019），但在新的地缘环境下，北极需要发展一个更有利于北极安全的全球化治理结构（Heininen et al., 2007），建立一个关注包括北极国家、土著人民、域外国家及政府组织等在内的多元治理主体利益，致力于促进多边合作与可持续发展的具有政治权力的新型治理体制（Nicol et al., 2014）。
相较于军事安全，气候变化引发的北极生态安全和人类安全问题更加引人注目。美国国家海洋与大气管理局（NOAA）发布的《2019年度北极报告》 1（Arctic Report Card 2019）中指出，由于持续性升温和海冰的减少，北极原住民获取自给性食品的机会在减少，更严重的风暴潮对其生活基础设施的破坏日益严重。同时，气候变化也使得原本深藏在冰层之下的天然气和石油能源得以重见天日，但开采油气能源和发展海运运输也会造成更多温室气体排放，特别是石油泄漏还将会对北极地区脆弱的生态系统产生破坏性影响（Johnson, 2010）。此外，海冰融化带来更便利的航道交通，可能使非法移民和恐怖组织等有机会在北极内外进行迁移。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北极地区的输油管道或输油终端等设施，可能成为那些意图破坏北美能源安全恐怖组织的潜在目标（Kapyla et al., 2016），严重威胁着北极的地缘安全。因此，要维护北极安全绝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单独做到的，这需要国际社会共同的努力，以加强北极地区和国际间的合作治理。

2.1.6　北极土著居民问题

土著权益已经逐渐成为北极地缘政治讨论的焦点，但由于土著分布广泛，涉及国家、民族较多，又与外界联系较少，难以获得分析材料或支撑数据，所以对该问题的研究方兴未艾。
学界普遍认为气候变化会对北极土著社区居民的生存、生活基础设施以及政治和文化系统造成负面影响，最坏可能甚至需要迁移至新的领土以重新安置土著社区居民，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领土争夺，造成北极空间秩序重组（Dittmer et al., 2011; Kapyla et al., 2016）。有学者指出北极地区新的“资源争夺”也将直接导致海冰覆盖的减少，进一步导致环境恶化（Borgerson et al., 2008）。在北极土著社区居民的生存环境愈发严峻的现实情境下，国外学者对北极地区原住民的利益相关问题越来越重视。而一些土著团体和组织，比如因纽特人，为了捍卫自身在区域内的权益，也越来越主动地表达政治主张与诉求，借助《联合国土著人民权利宣言》（2007年），期望提高土著人民的地位和对北极居民人权的认可（Nicol, 2010）。
近年来，北极事务的相关决策会议往往都设置了土著居民代表的参与席位，但只有北极国家及其代表拥有处理北极事务的投票权和否决权。一方面，虽然这种安排本质上还是在维护北极治理中的国家特权，但相比过去完全将土著居民排除于决策之外的做法，这种表面“包容”仍有其积极意义。另一方面，北极国家对北极空间的争夺越来越多地以知识、情感等非传统地缘政治手段为武器，利用北极原住民对北极土地的情感依恋和对民族国家的认同感来巩固国家领土的历史主张（Medby, 2018），甚至在外交实践中通过战术性的情感使用和展演手段推进国家索赔或边界划定（Rowe et al., 2014; Jones et al., 2019），在此过程中北极土著居民只是国家争夺北极的工具，其实际话语权与政治表达权仍然受限（Medby, 2019a）。基于这种现实需求，对北极土著居民权益问题的研究仍将进一步发展。

2.2　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视角

2.2.1　古典地缘政治视角

学术界以古典地缘政治视角研究北极出现在冷战时期并延续至今。这一视角以北极的地理特殊性对国家外交政策和政治权力关系的影响为研究核心，关注环北极八国间的边界与领土冲突和权力的争夺（Heininen et al., 2007）。由于北极航线的距离优势、经济优势（Granberg, 1998）和作为冰上轰炸路线以及冰下核动力潜艇航行走廊的军事价值（Roucek, 1983; Konyshev et al., 2012），冷战时期的北极就是美苏争霸的重要军事战略区，对这一时期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体现了古典视角下北极国家间的对抗与冲突逻辑（Farish, 2006; Dodds, 2010a）。冷战后，Wegge等（2018）通过实证研究表明，在气候变化的影响下，北极地区的地理变化对北方大国间的权力关系仍然产生影响，即在当今时代地理依然是影响北极地缘政治的重要因素，但不再是决定性因素，经济、政治、法律和历史等因素也渐渐在权力转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事实上，在研究中往往不能以单一视角片面分析，而需要多视角融合以全面看待某一研究问题。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单一古典视角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已不多见，但古典视角至今仍然有其影响力，通过与批判视角相互融合以更好地研究变化中的北极。

2.2.2　批判地缘政治视角

冷战结束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历史情境的改变，北极地区由国际合作逐渐取代政治竞争，批判视角也逐渐取代古典视角成为研究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的主要视角。一方面，在网络的普及和人本主义思想的影响下，批判地缘政治中衍生出关注大众文化中地缘政治主张的流行地缘政治（胡志丁 等，2020）和强调为弱势群体发声以维护公平正义的女性主义地缘政治（Dowler et al., 2001; Hyndman, 2001），不断拓宽批判视角对北极地缘政治的分析维度。在全球化时代，北极地区的地缘关系和治理结构不只是局限于北极八国，而应当是北极国家、土著人民和国际组织等多元北极利益攸关方共同面临的问题（Heininen et al., 2007）。在此背景下，“去国家中心主义”成为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大趋势，相关研究越来越多地运用批判地缘政治视角，对政治言论或隐喻、国家北极战略、北极展览、北极地图、新闻报道、影视漫画等精英话语和流行文化进行解构，以揭露多元主体背后的权力关系，阐明各北极利益攸关方如何通过话语构建进行北极形象塑造和权力争夺，以实现世界体系下的北极地缘政治解读（Laruelle, 2012; Khrushcheva et al., 2016; Heininen et al., 2017; Johannsdottir et al., 2017; Rowe, 2020）。但另一方面，批判地缘政治视角强化了地理想象的作用，如多位学者认为气候变化能给北极带来可观的经济发展前景，是激发各方主体争夺北极的重要动力（Borgerson, 2013; Brutschin et al., 2016），然而这种预想中的经济利益却忽视了北极的实际开发难度（Kapyla et al., 2016），因此这样秉持建构观点而缺乏对真实地理和现实世界运转考察的批判视角也被人诟病（Rowe, 2020）。

2.2.3　地缘经济视角

以地缘经济视角研究北极主要聚焦在北极航道通航所带来的商业经济效益和北极资源的开发利益。这一视角在上世纪末的北极研究中就有所显现，但发展较为缓慢，直至2007年北极地区的异常升温情况被广为关注后，地缘经济视角才开始发展起来。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是同一本质问题的不同表现（王礼茂 等，2016），而领土、势力范围、资源产地等地缘政治争夺的目标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为了最终的经济利益（Dodds, 2010b）。北极航道具有非常明显的航运成本优势，投入商业运营后将大大缩短亚、欧、北美之间的传统航线航程（Ebinger et al., 2009），使得船舶通行过程中的护航费用和保险费用等大幅降低（Margaret, 2012），这也有利于投资北极融化新区域的港口开发和发展物流运输业（Nyman et al., 2020），有望构成一个包括俄罗斯、北美、欧洲、东亚的环北极经济圈，深入影响世界经济、贸易和地缘政治格局。此外，北极能源储量丰富，据估计其占世界未被发现的化石燃料资源的22%（Brutschin et al., 2016）。北极沿海国之间对大陆架主权的争夺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为了200 n mile专属经济区内的资源开发权（James, 2013）。但由于外部复杂的地缘政治、经济挑战，北极发展的速度和范围可能受限，且投资和运营环境也不稳定，所以北极的地缘经济重要性存在被夸大的可能（Kapyla et al., 2016）。

2.2.4　地缘文化视角

在“文化转向”的影响下，后冷战时代地缘政治研究开始关注价值、情感与文化等非物质因素对地缘决策的巨大影响作用（Jones et al., 2019）。地缘政治文化是指国家如何看待世界，如何将世界空间化，如何基于国家核心利益制定现代化的国家安全战略并维护自我身份认同（Dalby, 2019）。北极地区正在被重新描述为一个嵌入主权国家和民族特性的空间，人民的身份认同、情感依恋和归属感在国家的北极战略制定和政治实践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Medby, 2018）。在加拿大、俄罗斯、挪威等北极沿岸国家的北极战略中，北极也往往从历史、种族、地理联系的角度被描述为各国的“遗产”和民族认同的核心，体现了北极对各国重要的“情感意义”（Hansen-Magnusson, 2019）。而要维系这种“情感意义”，传播知识是一种很好的应对挑战的手段（Matishov et al., 2012）。例如挪威采用生产与传播科学知识的教育手段来建立斯瓦尔巴群岛的归属感，以强化挪威对斯瓦尔巴的统治（Roberts et al., 2016; Misund, 2017）。

3 讨论与展望

3.1　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进展与不足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西方地缘政治视角下的北极地区研究已初成体系，呈现出研究主题丰富、研究视角多元、研究领域跨学科性等特征。在气候与环境变化的影响下，北极空间正被赋予新的地缘政治内涵。地缘政治视角借助在不断变化的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中出现的新思潮日益强调北极地缘政治研究的全球视角，特别是在北极航道、北极资源开发、北极治理等问题上，现有研究既解析了北极国家间的竞合关系，又关注到了中国、英国等域外大国在这些“低政治”领域越来越大的影响。现有研究通过对北极空间与权力关系的深入剖析，拓展以“空间”为核心的地理学对北极的研究思路与方向。
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已经有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但也存在一些不足：1）理论研究仍显不足。在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民族保护主义不断抬头和COVID-19全球大流行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当今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正在经历深刻的结构性转变（Kapyla et al., 2016）。一些新的思潮、理念等尚未形成完善的理论体系，如批判地缘政治理论对地理实体的考察不足，无法对剧变中的北极乃至全球形势产生很好的理论回应和指导，亟待深化新地缘环境下的北极地缘政治理论体系研究。2）研究尺度与研究方法有待补充。现有研究尺度出现了土著社区、边界等，但仍以国家为主；研究方法以质性分析为主。随着科技更新速度的不断提高，大数据时代要强化多尺度和跨学科方法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3）地缘经济、地缘文化研究范式仍待完善。全球化时代，也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地缘政治博弈逐渐从军事和政治领域转入经济领域（王礼茂 等，2016），博弈形式也逐渐从军事对抗冲突转为文化碰撞和经济竞争（宋涛 等，2016）。如在北极领土与主权问题上，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约束下，争夺北极本质上是在争夺经济利益。现有研究在地缘经济概念界定、北极空间范围划分等方面模糊不清，对当代北极领土问题的地缘经济视角分析还不够深入。因此，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要注意地缘政治博弈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转向，完善其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研究范式。

3.2　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未来转向

3.2.1　深化新地缘环境下的北极地缘政治理论体系研究

世界正进入一个由气候变化驱动的冰冻圈地缘政治时代（杜德斌 等，2020）。在气候变化的全球影响下，由于一些包括未来碳氢化合物的需求和价格波动、全球贸易动态变化等不确定性因素和挑战，北极处在复杂的长期转型中，其发展轨迹与全球或世界各区域局势容易相互影响，相互破坏（Kapyla et al., 2016）。气候变化议题愈发深入人心，然而媒体的相关报道逐渐将其从一个科学问题过渡为一个社会问题，掺杂媒体的政治偏好来引导公众舆论走向，使气候变化往往沦为地缘政治博弈的工具（Bohr, 2020）。这种新的地缘环境对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理论体系发展与研究框架构建提出了与时俱进、因地制宜的新要求。当前理论层面以古典地缘政治理论、批判地缘政治框架方法和国际关系学中的自由主义、新现实主义等思潮为主，但一些新的思潮、理念与研究视角尚未融入现有的理论体系中，所以未来需要拓宽现有理论框架的历史情境性和运用范围，并在历史检验中不断加以完善（Wegge et al., 2018）。

3.2.2　强化多尺度和跨学科方法的研究

在全球化时代，北极地区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联系日益紧密，以全球观研究北极地缘政治问题日益得到普遍认可（Heininen et al., 2017）。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视角研究从以区域、国家尺度为主逐渐扩展到全球、区域、国家、边界、土著社区等多尺度。
研究方法上，由于北极恶劣环境的制约，相关研究数据获取难度大（Brutschin et al., 2016），当前的方法以话语分析等描述性分析为主。从学科发展角度出发，研究方法的多样化发展是研究北极地缘政治的必然趋势。北极地缘政治研究离不开对国际法、海运经济、土著居民生计等问题的探讨，并且在大数据时代，信息技术是定量研究不可或缺的工具，因此与社会学、国际关系学、经济学、法学、历史学、信息科学等多个学科的交叉融合是大势所趋。通过学科交叉的借鉴，未来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的视角与方法将得到丰富。

3.2.3　完善探究北极地缘政治问题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研究范式

在“文化与制度转向”的影响下，北极地区地缘政治博弈已经从传统地缘政治的领土冲突与对抗不断转向地缘经济竞争、地缘文化传播渗透（Dalby, 2019）。这折射出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转向，如从北极国家所处的地缘环境探究对其北极话语权的影响，其研究范式有待进一步完善。此外，随着人本主义不断融入地缘政治研究，批判地缘政治视角蓬勃发展，北极地区地缘政治研究在内容上将更加重视制度、文化、情感等非物质因素在地缘政治知识生产中的作用（宋涛 等，2016），研究对象从上层精英的地缘政治逐渐转向个体的、日常的地缘政治，特别在北极土著、非政府组织等弱势行为主体在北极地缘政治问题中的话语权和参与权方面将有新的发展（Medby, 2019a）。

4 结论与启示

由于北极独特的地理优势和脆弱的生态环境，国内外地缘政治学界对北极地区的研究热度持续升高。本文基于对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数据库中98篇北极地缘政治文献的分析，得出以下结论：
1）国外的整体研究已初成体系，呈现出研究主题丰富、研究视角多元、研究领域跨学科性等特征。作者主要来自北极理事会成员国和其他正式观察员国，研究规模总体上呈现波动增长的趋势，但整体研究规模不大，文献间联系度不强，研究仍处于上升阶段。
2）北极地区地缘政治视角研究涵盖了古典、批判、流行、女性主义等多元地缘政治视角，研究方法以描述性的质性分析为主，研究热点议题有边界和领土争夺、北极航道、北极资源开发、北极地缘战略、北极安全与治理以及北极土著居民问题六大方面，对地缘政治文化的研究相对不足。
3）在新的地缘环境下，为了顺应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变化，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亟待深化理论体系，拓宽现有理论框架的历史情境性和运用范围，同时强化多尺度和跨学科方法的研究，并在人本主义思潮和“文化与制度转向”的影响下，北极地缘政治视角研究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转向愈发明显，有待进一步完善探究北极地缘政治问题的地缘经济和地缘文化研究范式。未来研究将更加重视制度、文化、情感等非物质因素和原住民、非政府组织等多元行为主体在地缘政治知识生产和权力竞争中的作用。
作为经济体量世界第二、货物贸易世界第一的中国，其利益已经遍布全球，深深嵌入全球价值链中，所以中国在世界任何地区的地缘政治变局中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北极亦然。加之中国身为重要的北极治理机制——北极理事会的正式观察员国，地理上又“近北极”，参与北极治理既合法又合理。中国作为北极利益攸关方，已经提出了打造“冰上丝绸之路”的北极合作倡议，而经略北极也是发展中国地缘政治学科研究北极的现实需求。中国对北极地缘政治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但相较国外研究，国内对该领域的研究起步晚，研究深度欠缺，理论创新不足，研究视角与研究方法亟待丰富。未来可在深入剖析现有理论的基础上，根据北极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经济开发、国际法律等多种因素，立足中国地缘环境视野进一步发展适应当前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框架，开展全面的北极地缘政治研究，从而丰富中国的北极文本。可通过在应对气候变化、促进北极土著社区经济发展等领域与北极国家谋求合作以提升中国的北极话语权，推动中国以更合理的姿态参与北极开发与治理，促进北极各利益攸关方的合作共赢与共同繁荣！

脚注

1 https://arctic.noaa.gov/Portals/7/ArcticReportCard/Documents/ArcticReportCard_full_report2019.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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