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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 Vol. 45 >Issue 7: 1150 - 1163

DOI: https://doi.org/10.13284/j.cnki.rddl.20240550

旅游地理

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

  • 隋春花 , 1 ,
  • 邓姘娜 1 ,
  • 李智轩 2
展开
  • 1. 韶关学院 旅游与地理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 2. 香港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中国 香港 999077

隋春花：选题方向、研究设计、数据收集、初稿撰写、校对修改、基金支持；

邓姘娜：研究数据收集、数据分析、模型构建、初稿撰写与修改；

李智轩：提供选题方向、模型构建和内容提升的指导。

隋春花（1972—），女，山东平度人，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乡村旅游研究，（E-mail）。

收稿日期: 2024-08-21

  修回日期: 2025-01-20

  网络出版日期: 2025-07-14

基金资助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GD23XYJ82)

广东省本科高校教学质量工程建设项目(粤教高函［2020］19号)

收起

Interactive Mechanism Between the Growth of Female Homestay Elite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Homestays

  • Chunhua Sui , 1 ,
  • Pinna Deng 1 ,
  • Zhixuan Li 2
Expand
  • 1. College of Tourism and Geography, Shaoguan University, Shaoguan 512005, China
  • 2. 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Hong Kong 999077, China

Received date: 2024-08-21

  Revised date: 2025-01-20

  Online published: 2025-07-14

Fold

摘要

民宿产业在乡村旅游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而女性民宿主作为乡村民宿产业的重要参与者，既推动也获益于乡村旅游和民宿产业发展。文章以广东省30位女性民宿主为研究对象，结合生命历程理论的4个核心原理，运用访谈法和主题分析法探究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的双向互动机制。结果表明，在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互动发展过程中，女性民宿主在乡村振兴、乡村旅游、乡村民宿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发挥个体能动性，运用过往积累的资源与家庭、社会、政府等社会关系网络融合获得精英身份，响应了不同阶段的乡村发展需求，带动了乡村民宿发展，从而使女性民宿主在实现自身成长的同时反哺乡村旅游和民宿产业发展。同时，乡村民宿发展也加快了民宿主的社会关系网络构建，提升个人能力，积累更丰富的发展资源，助力民宿主个体快速成长。

关键词： 女性民宿主; 乡村民宿; 乡村旅游; 生命历程理论; 主题分析法; 广东省

本文引用格式

隋春花 , 邓姘娜 , 李智轩 . 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J]. 热带地理, 2025 , 45(7) : 1150 -1163 . DOI: 10.13284/j.cnki.rddl.20240550

Abstract

The homestay industry, an essential component of rural tourism, plays a crucial role in promoting the rural industries and realizing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ies. Female homestay owners, as important participants in this industry, have driven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tourism and the homestay sector and benefited from it. Therefore, further research is necessary to explore how female homestay owners leverage their feminine traits to become rural tourism elites, thus becoming a significant force in developing and revitalizing rural homestays. This study considerd 30 female homestay owners in Guangdong Province as research subjects, combines the four core principles of life course theory, and employs interviews and thematic analysis to explore the bidirectional interaction mechanism between the growth of female homestay owner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homestays. This study divides the driving forces of female homestay owner growth into personal agency, accumulation of past resources, socio-historical conditions, and social relationship networks, thereby analyzing the growth path of female homestay owners. 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female homestay owners are key in promoting rural tourism development. Under certain socio-historical conditions, they actively exercise personal agency; integrate accumulated resources with family, social, and governmental relationship networks; obtain elite status; respond to rural development needs at different stages; and contribute to developing rural tourism and the homestay industry while achieving personal growth. In the exploration phase, they rely on developing rural tourism, seizing opportunities using social relationship networks, promoting the number of homestays, improving rural living environments, and responding actively to rural homestay development needs. In the foundation-building phase, they use accumulated resources and business experience to weave social relationship networks, drive outstanding homestay practitioners, and meet the need for standardization and branding in rural homestays. In the formation phase, they return to rural tourism, shape social images, pursue social recognition, address homestay clustering and branding issues, and promote exemplary development in the rural homestay industry. The feminine traits of female homestay owners play a vital role in this process; they use traits such as affinity, delicacy, and sensitivity to enhance homestays' competitiveness and customer satisfaction, create a warm accommodation environment, and keenly capture market changes. The traditional role of women in family structures influences homestay owners' career choices. They achieved economic independence through homestay businesses, enhanced their say in the family, and supported their families. In terms of care ethics, they focus on women's development, improving the employment situation of rural women, offering training and support, promoting economic independence and self-development of rural women, and contributing to rural revitalization. This stud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grating micro-individuals with macro-society, provides a reference for clarifying the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mechanism of the positive interaction between local elites and local development, offers a new perspective for understanding the role of female homestay owners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provides a rich set of empirical data and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future research.

Key words： female host; rural homestay; rural tourism; life course theory; thematic analysis; Guangdong Province

民宿作为一种当代热门旅游产品，发源于欧美，并在日本和中国台湾得到个性化发展（戴其文 等，2022；张晓军，2023）。近年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中国民宿产业得到蓬勃发展，已成为旅游产业的重要组成和激活公众文旅消费的有效手段（许凌，2020；王美钰 等，2022）。特别在乡村振兴战略中，乡村民宿已成为发展乡村旅游和推动乡村产业升级的关键点（吴琳 等，2020；史广峰 等，2022；郭晓，2023）。2015年，国务院发文将民宿旅游定性为生活性服务业，首次从国家层面规范和引导民宿产业发展。其后，国家和地方层面相继出台了多项政策和法规来提升民宿产业的吸引力和民宿对乡村旅游的驱动力。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新华社，2022）提出要“支持农民直接经营或参与经营的乡村民宿、农家乐特色村（点）发展”。以“乡村振兴巾帼行动”为代表的一系列政策行动中，女性民宿主在乡村振兴中关键行动者地位得到认可，女性民宿主占比约6成，民宿已成为女性乡村创业的重要选择（中国旅游协会，2024）。女性民宿主凭借独特的“初心”“细心”“爱心”等特质推动各种乡村旅游活动的进行，由于受到传统性别观念和家庭角色影响，她们常扮演弱者关怀者等角色（王小波，2004；褚玉杰 等，2016；张蕾，2023）。
乡村精英指利用能力和各类丰富资源对乡村发展产生关键作用的群体（张品，2019）。其在乡村发展中往往扮演将政府、社会、资本等要素紧密连接的中介角色（王敏 等，2019）。本地及外来的精英群体通过发挥自身在资金、经验、社会关系等方面优势，整合乡村优势资源，在实现了个人成长的同时带动了乡村发展（李贵清 等，2023）。而乡村民宿主作为乡村创业的重要群体，往往会在乡村旅游背景下发展成为一种新型的乡村精英（徐菲菲 等，2023；徐少癸 等，2023）。近年来，在乡村旅游发展热潮推动下，民宿创业成为其中的有效媒介。特别是对于自然或人文资源丰富的乡村，民宿主依靠地方旅游资源吸引顾客，并有效反哺地方知名度提升、基础设施建设、旅游开发等（吴其付，2007；杨昀 等，2020）；在民宿不同发展阶段，民宿主扮演不同角色响应乡村民宿发展需求（林青青 等，2009；吴琳 等，2020）。反过来，宏观政策和当地资源为民宿经营带来助力，并可能进一步促使民宿主更多地参与到乡村其他方面的建设和治理中（王美钰 等，2022）。尽管很多学者已关注了这2方面的效应，但很少有研究将其放在一个系统框架中探讨二者在长时间维度下的双向促进机制。
因此，本文在梳理乡村民宿发展阶段的基础上，选取广东省30位女性民宿主为访谈对象，采用主题分析法，针对女性民宿主成长如何与乡村民宿发展需求互动的问题进行探究，并特别关注女性特质在二者互动中如何发挥积极作用，试图从微观层面的个体驱动力透视宏观层面的乡村民宿发展脉络。以期为如何将民宿主个体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相融合、更好地引导其带动乡村民宿和地方旅游发展提供参考。

1 文献综述与理论框架

1.1　民宿发展阶段及特征

民宿最早源于英国的Bed-and-breakfast（B&B），其区别于传统酒店，通常指利用私人家庭住宅中富余的客房接待顾客、为顾客提供住宿与早餐服务的经营形式（Lee et al., 2016）。在中国，民宿约从20世纪80年代进入市场，早期以农家乐、家庭旅馆、客栈等概念和形式发展（张广海 等，2017）。从全国层面看，现代民宿发展阶段及特征为：1）民宿发展初期以当地居民自发经营为主，房间数量不多且仅能提供简单的餐饮和住宿服务（黄卉敏，2024）。此时乡村旅游基础设施仍不完善，且普遍价格低廉、缺少特色旅游项目（戴其文 等，2022）。2）随着民宿带来的效益开始受到地方政府和社会的关注，一些有着优质旅游资源的乡村开始吸引大量外来民宿主落脚（张海洲 等，2019；张馨元 等，2022）。特别是对于早年离乡就业人群，民宿开始成为返乡创业的新选择（王敏 等，2019）。随着乡村旅游的快速发展，一些高端精品民宿开始出现，且相关配套设施也逐渐完善（郭晓，2023）。3）随着民宿产业的社会经济效益得到广泛认可，产业集聚现象凸显，乡村民宿数量快速增长（龙飞 等，2021）。民宿以规模化运营和规范化管理为重点发展方向（昌杰 等，2022）。4）民宿增长逐渐稳定并开始向品牌化和特色化发展（龙飞 等，2021）。民宿产业超越提供餐饮、住宿等基本服务，开始和会议团建、教育游学、文化体验等乡村其他旅游业态深度融合（郭晓，2023）。从地方层面看，长三角地区、浙江莫干山、安徽黄山、湖北利川等地区已成为民宿产业发展的代表。不同地区的民宿发展阶段划分不同，如长三角地区经历了从萌芽阶段到成熟发展阶段的转变，特点是民宿产业的规模化、特色化和专业化；湖州市莫干山从起步阶段发展到成熟发展阶段，民宿产业成为支柱产业；黄山市则从萌芽阶段发展到快速发展阶段，注重品质化发展；利川市的民宿发展经历了从孵化阶段到重生阶段的过程，政府在疫情后采取措施促进恢复（张海洲 等，2019；龙飞 等，2021；昌杰 等，2022；黄卉敏，2024）。本研究将乡村民宿发展分为起步阶段、加速阶段和成熟阶段3个阶段。

1.2　乡村民宿主与乡村旅游发展

乡村民宿主是以追求理想、提升社会地位、满足个人好奇和兴趣为主要创业动机，以民宿作为其表达自我和寻求观众的空间，承担着投资、设计、管理和服务等多重责任的角色（张海洲 等，2019；吴文智 等，2023）。随着乡村民宿的快速发展，大量乡村民宿主以民宿为平台，发挥自身的市场洞察力与经济发展能力，积累比其他村民更显著的经济资本和成就，在促进乡村经济发展、获得村民认可的过程中，树立起乡村权威形象和地位，完成普通乡村民宿主到乡村旅游精英的蜕变（王敏 等，2019；吴蓉 等，2021；刘俊 等，2023）。乡村民宿主的成长阶段与乡村旅游的发展阶段彼此耦合。在乡村旅游产业发展起步阶段，由于相关的行业规范还未出台，乡村民宿市场尚未成熟，乡村民宿主处于探索阶段（吴蓉 等，2021）。乡村旅游的快速发展促使乡村民宿经营逐渐市场化，乡村出现新的旅游业态，乡村民宿主处于转型阶段，他们通过学习技能、积累经验，并借助政府的支持，完成了精英化过程中知识和资本的积累（孙九霞 等，2020；李亚娟 等，2023；李贵清 等，2023）。随着乡村旅游产业发展成熟，乡村民宿主步入发展期，实现精英化，成为乡村旅游发展的带头人（李贵清 等，2023）。可见，学界关于乡村民宿主成长影响因素以及其成长对乡村旅游发展推动作用的探讨已相对成熟。
乡村民宿主成长的生命历程是由社会机制与个体特质共同塑造而成的，是个体与社会2个层面的多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各因素既独立又可叠加影响（董云芳 等，2020；王美钰 等，2022；李贵清 等，2023）。在个人层面，乡村民宿主的成长并非一味被动，向上的职业流动是其成长的重要内驱力；过往的生命历程也为其成长提供了宝贵的个体经验（董云芳 等，2020；李贵清 等，2023）。在社会层面，乡村民宿主的成长离不开家庭、村民、政府等要素的支持（李贵清 等，2023；解佳 等，2024）。随着乡村旅游的发展，乡村民宿主在国家政策和旅游市场的双重外部动力下，选择在乡村创建民宿，积极投身乡村振兴战略，成长为乡村旅游精英（王美钰 等，2022；李贵清 等，2023）。乡村民宿主编织的社会关系网络将各种资源联系在一起，形成其创业成功的重要外驱力（解佳 等，2024）。同时，他们的社区参与意识也在不断增强，利用在旅游经营中扩展的社会关系网络，促进乡民就业，引导村民创业，为社区发展发声，通过实际行动和教育传播先进思想和理念，推动当地乡村更好地融入市场经济（孙九霞 等，2020）。乡村民宿主纵贯性的生命历程对其创业成功以及与乡村发展互动过程具有积极作用，因此本文从其成长的全生命历程视角来看待这种互动关系。

1.3　女性视角下的乡村民宿发展与个体成长

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为女性从业者提供了平台。女性主导了大量乡村旅游相关活动，如制作食品和手工艺品等（Mcgehee et al., 2007; Jennings & Stehlik, 2009）。2019年11月世界旅游组织等机构发布的《全球女性参与旅游业的报告》（Global Report on Women in Tourism）指出，旅游业在促进性别平等和女性赋权等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女性在旅游业就业中接近半数，其中在餐饮和住宿服务中占9成以上（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 2019）。可见，从女性视角下解析乡村旅游发展变得尤为重要。首先，女性民宿主成功地将个体能力转化为社会资本，并通过社会网络和政策支持获得发展机遇，从而获得一定的地方影响力，成长为乡村旅游精英的角色（陈丽琴 等，2018）。其次，在乡村旅游景观设计、特色产品打造、乡村民宿经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等方面，女性民宿主更能提升乡村旅游开发中的生态品质和人文关怀（吴巧红，2018）。同时，乡村旅游发展也为女性个体成长提供重要机遇。如开办乡村民宿让女性经营者充分将个体特质转化为运营优势，为其提供兼顾事业和家庭的就业选择，进一步促进女性更多参与乡村旅游发展决策（林宗贤 等，2013）。
在乡村旅游发展中，女性民宿主成长的生命历程离不开微观个体与宏观社会多方面因素的共同影响（解佳 等，2024）。在个体生命层面，个人理想和事业追求对女性民宿主成长起关键作用（Halim et al., 2020）。女性民宿主参与乡村旅游发展并非只是为了提高经济收入，还包括改善传统地位、参与社会活动、体验不同生活形态、提高生活质量等在内的多元需求（林青青 等，2009）。在社会发展层面，随着乡村旅游的发展和民宿市场的兴起，乡村女性民宿主逐渐从家庭领域走入公共领域，并在心理、社会、政治和经济4个方面进行传统性别角色的改变和女性赋权（梁丽霞 等，2014；Arroyo et al., 2019）。女性民宿主的社会交往对象多元化，从亲缘、地缘关系扩展到业缘关系；社会交往空间扩大，交往空间突破家庭、社区局限；社会交往能力提高，语言表达和沟通交流能力增强，女性在旅游服务中的细心周到的特质表现出优越性（梁丽霞 等，2014）。同时，从乡村民宿发展角度看，女性民宿主所具备的关键能力和性格特点将影响民宿的运营效率、客户满意度和整体业务的可持续性（吴文智 等，2023）。女性民宿主在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激活乡村经济活力、提升乡村社会凝聚力和推动乡村可持续发展方面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Vujko et al., 2024）。她们的社区参与意识增强，政治意识逐步提升，积极讨论与村庄公共事务相关的公共话题，对村庄容貌、环境卫生等问题有实际和强烈的要求，运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公共生活（梁丽霞 等，2014）。近年来，女性在乡村旅游发展中的作用越来越受到关注（褚玉杰 等，2016；谢鸿璟，2023）。因此，探究女性民宿主特质如何在个体与乡村民宿互动中发挥作用对乡村旅游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4　理论框架

为研究女性民宿主成长的影响因素以及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援引生命历程理论对二者的互动进行解读。生命历程理论（life course theory）作为一种社会科学的分析范式，认为个体的生命历程是由社会机制与个体特质共同塑形而成的：前者指社会环境因素，如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重大社会事件；后者指个性化因素，如个体在社会层级中所处的结构性位置、个体主体性、过往经历、生命阶段等（董云芳 等，2020；胡艳 等，2023）。埃尔德确定了生命历程理论的4个核心原理：1）具有选择主动性的行动主体。强调个体具有选择的能动性，人在社会中所做出的选择受到个人经历和个人性格特征的影响。2）生命的时机。重大社会历史事件及个人生活事件对个体的影响，不但取决于事件的内容和性质，更取决于它发生时个体所处的生命阶段。3）历史时空中的生命。个体生命嵌入特定的历史阶段、社会环境和空间地域，其生命历程的具体内容与过程深受其影响。4）相互联系的生命。即个人通过一定的社会关系网络才被整合进入特定的群体，不同个体之间会相互影响（Elder,1998；潘美含 等，2017；董云芳 等，2020；操小晋 等，2021）。结合生命历程理论的4个核心原理，将个体能动性、过往资源的积累、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社会关系网络作为分析女性民宿主成长为乡村旅游精英的驱动力，以及女性民宿主与乡村民宿发展互动的关键点，对女性民宿主成长和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进行分析（图1）。本文旨在从个体成长驱动力和地方发展需求2个核心概念的关系出发，探究女性民宿主和乡村民宿发展的相互作用。对于个体精英成长，影响女性民宿主成长的驱动力可分为个人能动性、过往资源的积累、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社会关系网络4个维度，这些驱动力共同塑造个体的性格特质、家庭角色和女性关怀等女性特质，进而影响个体在乡村发展中的作用。而对于乡村民宿发展，在起步阶段、加速阶段和成熟阶段具有不同的特征。在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互动发展过程中，民宿主发挥个人能动性，借由过往积累的资源，构建社会关系网络，在乡村振兴、乡村旅游、乡村民宿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响应乡村民宿发展各阶段的需求，带动乡村民宿发展。而乡村民宿发展反过来也有助于民宿主的个体成长，加快社会关系网络构建，提升个人能力，积累更丰富的发展资源。
图1 理论框架

Fig.1 Theoretical framework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收集

以广东省19个地级市的30位女性民宿主为研究对象。研究对象的选择主要考虑各地级市民宿经营的优质性以及市场与政府的认可度。从2022年发布的《文化和旅游部关于发布全国甲级、乙级旅游民宿的公告》（马思伟，2023）和2021年发布的《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关于广东省乡村民宿示范点的公示》（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2021）中查询广东省获全国甲级、乙级旅游民宿或者广东省乡村民宿示范点的民宿，并通过广东省民宿行业协会、广东民宿发展研究院的推荐，最终选择30位比较成功的女性民宿主进行半结构访谈（表1）。访谈时间为2023年10月至2024年3月。访谈内容包括选择经营民宿的原因、创建民宿的过程、职业素质的养成、遇到困难及应对方式、个人收获和未来发展方向等。通过在广东民宿发展研究院的官方微信公众号进行有关优秀女性民宿主访谈的检索，获取补充资料，整理形成最终文本资料共73 415字，利用Nvivo12对30位受访者的访谈资料进行编码和主题提炼。
表1 女性民宿主访谈样本简介

Table 1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the interview samples of female hosts

代码 所在地 年龄/岁 学历 开始经营年份
N01 广州从化平岗村 40 研究生 2015
N02 广州增城璋洞坑村 52 研究生 2016
N03 深圳龙岗较场尾 34 研究生 2016
N04 佛山顺德文秀社区 34 本科 2019
N05 佛山顺德逢简村 46 研究生 2016
N06 中山南朗崖口中堡村 44 本科 2018
N07 珠海斗门沥岐新村 29 本科 2019
N08 珠海金湾海澄白石公村 32 高中职 2019
N09 江门台山玄潭村 40 本科 2020
N10 肇庆端州岩前村 40 本科 2018
N11 肇庆端州岩前村 47 专科 2016
N12 汕头南澳走马埔村 31 专科 2015
N13 阳江江城谷寮村 45 专科 2019
N14 韶关新丰茶峒村 40 高中职 2015
N15 韶关仁化青湖塘村 43 本科 2010
N16 韶关仁化瑶塘村 45 专科 2012
N17 清远清城沙塘村 24 专科 2019
N18 清远清新河洞村 40 本科 2016
N19 梅州大埔漳北村 44 专科 2016
N20 河源和平南湖新洞村 49 专科 2017
N21 佛山南海石涌村 44 专科 2022
N22 东莞寮步镇 29 本科 2020
N23 肇庆端州出头古村 48 专科 2021
N24 惠州博罗高桥村 39 研究生 2022
N25 潮州潮安凤凰镇 43 专科 2021
N26 潮州湘桥新兴里 47 专科 2021
N27 汕尾城区金町埔町村 29 本科 2022
N28 茂名高州石岗头村 40 本科 2022
N29 阳江江城谷寮村 37 专科 2020
N30 云浮新兴杨家宅村 37 本科 2021

2.2　主题分析法

主题分析法（thematic analysis）是一种分析定性数据的方法，通过在大量数据中搜索，以识别、分析和阐释主题（Braun & Clarke, 2006; 2017）。Braun & Clarke（2006）提出了主题分析法的6阶段程序，包括熟悉数据、编码、寻找主题、复查主题、定义和命名主题、撰写分析报告。分析过程并非线性的，而是一种往复的过程，即在分析过程任何阶段都可返回以往的阶段（Braun & Clarke, 2006；李偲 等，2021）。操作步骤为：1）反复审阅访谈资料，深入回听录音并研读转录文本，熟悉数据内容；2）对文本进行编码，生成大量概念节点，包括主节点和子节点；3）寻找主题，将编码生成的节点链接到关键主题来组织编码信息；4）复查主题，核查和校对主题以及主题下对应的编码，对主题进行合并和拆分，考虑这些代码能否组成一个一致的主题；5）在查阅相关文献后，定义主题、主节点和子节点，再次确认结果；6）生成一套完善的主题后，进行分析报告的撰写（李阳 等，2019；Yousaf et al., 2020；李偲 等，2021；雷博健 等，2023）。表2给出编码过程的示例。
表2 编码示例

Table 2 Coding example

原始资料（节选） 子节点 主节点
N17：“我们就在这考察了沙塘村，三面环岛，自然资源是十分好的。”（aa1） a1地方旅游资源丰富（aa1）

A1地方旅游资源

（a1、a2、a3）

N15：“看到丹霞山申遗成功，且当时丹霞山及周边都是初级农家乐，还没有特色

民宿，因此选择在丹霞山开设了第一家有真正休闲意义的民宿。”（aa2）

 a2地方旅游资源开发程度高（aa2）
N13：“当初的谷寮村，正在响应国家美丽乡村建设的战略部署，旧村改造中。”（aa3） a3地方旅游相关设施完善（aa3）

N16：“一开始我们只是一个提供睡觉的地方，而现在客人会因为各种体验选择入住

民宿。”（aa4）

 a4住宿需求变化（aa4）

A2市场发展机遇

（a4、a5、a6）

N12：“2015年南澳跨海大桥开通以来，旅游也是越来越好，我也比较看好南澳岛住宿

行业，所以，选择了做民宿这一行。”（aa5）

 a5乡村旅游行业发展（aa5）
N01：“当时第一期的时候，我用手机拍照就可以做宣传。但是到二期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已经开始专业化、精细化、细分化，才能吸引客源。”（aa6） a6市场需求精细化/多样化（aa6）

注：aa1为原始资料代码、a1为子节点代码、A1为主节点代码。

3 研究发现

3.1　编码与主题构建

编码对女性民宿主的成长驱动力进行归纳，形成“民宿情怀”“市场敏锐度高”“资金充足”“注重融合地域文化”等58个子节点。在对这58个子节点进行编码的基础上，总结出有关女性民宿主成长驱动力的12种主节点，分别为：主体成长需要、主体内在特质、主体经营资本、民宿经营经验、宏观政策背景、地方旅游资源、市场发展机遇、家庭及社会关系、民宿同行互助、当地民众支持、社会关注度和地方政府支持。最后，联系各驱动力之间的关系进行主题归纳，得出关于女性民宿主成长驱动力的4大主题（表3）。
表3 女性民宿主成长驱动力主题构建

Table 3 Theme construction of the growth motivation of female homestays

主题—驱动力 主节点—驱动力 子节点
个体能动性 主体成长需要 民宿情怀，财富追求，承担家庭责任，产生乡村归属感，追求市场认可，成为民宿行业的标杆
主体内在特质 政策信息敏感度高，市场敏锐度高，道德素养高，心思细腻，体贴，柔和，开朗

过往资源的

积累

 主体经营资本 资金充足，房屋资源稳定，个人文化和艺术修养，员工素养，人脉广
民宿经营经验

民宿规范合法，建构事业人脉网络，注重融合地域文化，注重营造如家般闲适温暖的氛围，注重民宿产品

差异化/多元化/个性化，注重创新民宿服务，注重文创产品的推出，注重“民宿+”产业融合，注重品牌打造，注重市场营销，注重团队培养

社会历史

条件

 宏观政策背景 民宿政策的出台，政策红利，农村用地政策的改变，民宿评级政策的出台
地方旅游资源 地方旅游资源丰富，地方旅游资源开发程度高，地方旅游相关设施完善
市场发展机遇 住宿需求变化，乡村民宿发展，乡村旅游行业发展，市场需求精细化/多样化

社会关系

网络

 家庭及社会关系 家庭支持，熟人支持，忠实顾客的支持，顾客层次提高
民宿同行互助

学习交流民宿经验，参与民宿管理相关培训，民宿集群化，女性民宿主社群的维系，民宿奖项评选活动，

民宿间的合作与竞争

当地民众支持 村民友好，提高乡村经济收入，提供乡村就业岗位
社会关注度 好的民宿形象，大众好感度提升，良好的主客关系
地方政府支持 相关部门的支持与帮扶，官商良好互动

3.2　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

3.2.1　互动机制框架

女性民宿主的成长与乡村民宿的发展息息相关，二者相互促进。在女性民宿主成长的不同阶段中，将其成长驱动力分为个体能动性、过往资源的积累、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社会关系网络4个维度，她们借由这4种驱动力解决或回应乡村民宿发展的问题和需求（图2）。而乡村民宿发展不同阶段的需求不同，通过对4种驱动力的不同影响作用，实现对女性民宿主成长的互动效果。在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同步时，个体成长阶段与地方发展阶段相互对应：1）在女性民宿主探索阶段，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影响了她们职业道路的选择，刚开始她们较多依赖当地乡村旅游发展的初步成果，借由最基础的社会关系网络和过往积累的初始资源，发挥个体能动性，积极回应宏观环境下的乡村民宿发展需求，不断增加乡村民宿数量，改善乡村人居环境，推动乡村旅游加速发展。2）在女性民宿主筑基阶段，她们的成长需要转变为乡村归属和市场认可，在乡村民宿加速发展的背景下，自主积累的丰富经验为其成长为精英奠定良好基础，并不断构建行业及地方社会关系网络，满足规范化、品牌化以及人才培育等乡村民宿加速发展的需要。3）在女性民宿主形成阶段，她们大力反哺乡村旅游，参与乡村振兴事业，塑造好的社会形象，追求各个社会群体的认可，充分发挥个体对乡村民宿发展的影响力和行业话语权，统筹各方社会关系，解决乡村民宿成熟发展阶段的民宿集群化、品牌化以及形成示范型民宿产业等关键问题。此外，还要考虑乡村民宿发展中后期新加入的女性民宿主，一方面，她们在与同行竞争中激发能动性，加速积累经验与人力资本，快速成长为行业精英；另一方面，政策的完善为她们提供稳健的政策与财政支持，同样激活了乡村民宿原有的市场，不断响应乡村民宿发展不同阶段的需求。
图2 女性民宿主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

Fig.2 The interactive mechanism between the growth of female homestay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homestays

3.2.2　个体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互动分析

1）个体探索与乡村民宿起步阶段
第一阶段，女性民宿主根据自身个体需要，在内在特质作用下，充分激发个体能动性，并凭借过往资源的积累，完成职业身份的初步转变。同时，在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她们得到政策、资源和市场方面的助力，依靠原有和初步构建起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在推动乡村民宿产业起步的同时，完成个体探索发展。从乡村民宿发展需求角度，该阶段的发展重点在于乡村民宿数量增加和乡村人居环境的提升，这些不仅吸引了女性民宿主的加入，还为其后续成长提供了稳定的平台。乡村的公共服务设施水平、环境卫生及绿化水平的改善为民宿产业发展提供了基础性条件。反过来，女性民宿主以民宿为平台，推动家庭、政府和社会参与民宿发展，并在此过程中增强个体能动性，积累经营经验和社会资源，为个体精英化打下坚实基础。
个体能动性方面，在民宿主职业选择过程中，女性民宿主的个体能动性发挥决定性作用，很大程度上与民宿情怀、财富追求和承担家庭责任意识相关。在个体能动性的支配下，女性民宿主的政策信息敏感度和市场敏锐度起关键作用，促使她们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进入民宿市场。过往资源的积累方面，女性民宿主利用过往生命历程所积累的各种创业资源，进入个体创业探索阶段。她们既要拥有足够的初始经营资本，如充足的资金、稳定的屋舍使用权等物质保障，也要具备一定的装修设计、经营管理、潜在风险等实践经验作为指导。如N19因向往田园生活，看到了民宿市场的向好发展，在家人的支持下与民宿结缘，前往台湾、日本考察民宿，学习经验，打造出当地有名的民宿微景区。社会关系网络方面，女性民宿主获得了来自社会关系网络的有力支持。家庭支持与朋友鼓励是她们创办民宿的重要驱动力，为她们创业提供了资金和民宿选址与建设等方面的支持。如N17大学毕业后在父亲支持下返乡创建民宿。社会历史条件方面，女性民宿主的探索成长是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展开的。乡村旅游方兴未艾，乡村民宿作为一股新兴力量，与国家的乡村振兴战略紧密契合，得到广阔的发展平台和多样的政策帮扶，包括国家出台了有关农村用地、乡村旅游和乡村民宿等政策，以及地方相关部门出台对个体创办民宿的系列帮扶政策。同时，国内旅游市场对民宿的需求出现井喷式增长，当地旅游资源基底和旅游设施建设水平也是吸引女性民宿主落地的重要因素。如2010年韶关市丹霞山的成功申遗吸引了大量游客，N15和N16由此决定在该地开设民宿。这些特定的国家政策、市场环境和地域资源，共同推动女性民宿主在探索阶段的成长。
2）个体筑基与乡村民宿加速阶段
第二阶段，女性民宿主由于个体成长，内在特质凸显，个体能动性不断加强，推进其精英身份的逐渐转变。同时，她们与当地村民、行业社群、政府部门和市场积极互动，不断构建社会关系网络，在乡村民宿产业加速发展的同时，筑牢了自身成长的基础。从乡村民宿发展需求角度，该阶段的发展重点是乡村民宿的规范化、品牌化和民宿人才的培养，助推女性民宿主构建社会关系网络，加快产品更新迭代，提升品牌意识。同时，女性民宿主在民宿品牌创建、人才培育等方面，抓住乡村民宿加速发展的机遇，明确发展方向，密切结合地域特色，为乡村民宿业培养和输送大量经验丰富的从业者，加速民宿发展的规范化和品牌化。
个体能动性方面，女性民宿主在成长转变过程中，个体内在需求发生改变，更加注重家乡归属感。7成的受访者都选择在自己或丈夫的家乡创建民宿，这更有利于她们主动融入地方发展，营造和谐融洽的社区环境。同时，为追求更好的民宿经营环境和更稳固的成长路径，女性民宿主主动构建人脉网络，融合地域文化。过往资源的积累方面，在经营民宿过程中所积累的经验成为女性民宿主筑牢精英基础的丰富资源。为了追求民宿的市场认可度，女性民宿主始终坚守道德底线，发挥女性细腻、体贴、柔和、开朗的性格特质，将个人文艺修养融入民宿经营中，将民宿营造出闲适温暖的氛围。面对市场竞争，她们注重民宿产品的差异化、多元化与个性化，不断推出新颖的活动项目和精美的文创产品，注重民宿市场营销与品牌建设。社会关系网络方面，女性民宿主获得来自乡村居民、行业社群等外部力量的支持。她们的成长不仅需要与当地村民友好相处，更需要与其深度合作，共同促进周边经济发展，从而为她们成为乡村旅游精英奠定良好的社会基础。正如N01所说：“村里就我们一家民宿，但是我们带动了周边的农产品消费……民宿与村民的交流，其实是会带动整个地区发展的。”同时，乡村民宿行业处于加速阶段，行业组织作用显著，民宿行业协会积极举办民宿交流活动和相关培训，为乡村民宿加速发展培养优秀人才。如N17谈及2021年清远市乡村民宿发展协会成立对当地乡村民宿产业具有重大意义，通过规范化、品牌化发展将民宿行业优势转为产业优势。社会历史条件方面，在市场需求更迭不断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女性民宿主自觉适应市场要求，提供精细化、多样化、个性化的服务，强化民宿竞争力，提升市场知名度。
3）精英形成与乡村民宿成熟阶段
第三阶段，女性民宿主个体能动作用显著，能充分调配、利用成长过程中的各种资源推动其精英身份的形成，与社会关系网络互动中完成行业精英身份的确认，满足乡村民宿成熟阶段发展需求。该阶段的发展重点是推动乡村民宿集群化和品质化，提升民宿知名度和竞争力，形成示范型民宿产业，优化民宿经营生态，扩大女性民宿主的行业话语权。反过来，女性民宿主从追求个体价值实现转向追求社会价值实现，积极响应时代发展要求，实现民宿产业集群，提高民宿行业水平，促进乡村民宿行业的发展成熟。
个体能动性方面，女性民宿主渴望提高在行业内的参与度和话语权，成为业内标杆。其内在需要促使自身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主动融合，互利共生。过往资源的积累方面，她们积累的客人、合作伙伴、同行以及政府等社会资源，成为重要的经营资本，在一定程度上为女性民宿主精英化提供人脉力量。正如N13所说：“这种政府部门和各界人士的认可带给我很多的快乐，这不是金钱能满足的东西。”社会历史条件方面，国家深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从政策、法规、资金、培训等方面为女性民宿主营造良好的成长环境。社会关系网络方面，在已经构建成熟的社会关系网络中，女性民宿主希望在与政府、市场、社会以及行业组织等互动中获得“精英”身份的确认，同时在被需要中获得价值感。她们通过开办海边音乐会、荷花宴、艾糍传统文化节等活动，推动乡村资源转化为经济效益，在政府和社会树立良好形象；通过参与各类社区建设、文化活动或公益活动，获得公众的认可与赞誉。如N05与佛山市图书馆合作，在民宿中打造公益性质的“粤书吧”，通过开设读书沙龙，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随着民宿集群化的加深，无论是广东省民宿协会，还是地方民宿协会都十分重视对女性民宿主社群的维系和各类民宿奖项的评选活动，民宿间的合作日益频繁，女性民宿主在行业拥有良好声誉，“精英”身份得到行业的确认。

3.2.3　乡村民宿发展中后期加入的民宿主成长互动分析

此外，考虑到一部分女性民宿主成长并非与乡村民宿行业发展同步，而是在乡村民宿发展的中后期阶段才加入并逐渐成长为精英，她们获得在乡村民宿发展进程中孕育出的更多有利资源和发展机会。她们与乡村的互动更加融洽，更为稳固。但行业竞争压力、客源获取难度也随着乡村民宿市场的发展而倍增，从而更容易激发她们的能动性和创新意识。反过来，中后期加入的女性民宿主同样激活了乡村民宿原有的市场，不断响应乡村民宿发展不同阶段的需求。
一方面，对于后期加入的女性民宿主而言，同行成为她们探索阶段的重要助力。在同行的影响与激励下，她们对于创业成功的渴求更强烈，个体能动性在民宿经营方面得到激发。通过学习前辈的成功经验，女性民宿主在现有资源的基础上，加速积累经营经验和人力资本，加快成为行业精英的步伐。如N29表示：“做民宿最大的收获是一群在周边一起做民宿的志同道合的民宿主。”另一方面，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不断改善，国家深化乡村振兴战略为民宿产业转型升级提供了一个更为健全、细致的政策环境和一定的财政支持，给刚刚进入乡村民宿市场竞争力较弱的女性民宿主带来极大的帮助。正如N24所说：“当地政府对于民宿产业专门立项，民宿主可向政府进行报备或立项申请，后续的民宿创办和经营工作便会减少很多麻烦，很多的事情政府会出面给你解决。”面对乡村民宿市场需求的转变和市场竞争的加剧，这部分女性民宿主能迅速把握市场动向，细分客户市场，打造个性化民宿。如N21表示：“如今的民宿不能‘千宿一面’，要做自己的特色和个性。”在政府和市场的双主导下，后期加入的女性民宿主快速成长为精英。她们与同行之间建立紧密的社会关系网络，有助于加速民宿行业的规范化和品牌化，促进乡村民宿产业走向成熟。

3.3　女性个体特质在互动中的作用机制

首先，女性民宿主能将亲和、细腻、敏感等柔性特质融入民宿经营和管理实践，展现其独特的行业竞争力（张蕾，2023）。作为民宿的领导者和服务的提供者，女性民宿主的柔性特质主要体现在3方面：1）女性民宿主具有强大的亲和力。这表现在她们的温柔、热情和平易近人，有利于塑造温暖的民宿环境和建立和谐的主客关系。正如N02所言：“女性民宿主更容易让客人放下戒备感，容易让人有回家的感觉。”2）女性民宿主拥有细腻的特性，善于把握细节。在民宿的风格设计和环境装饰上，她们借由独具文化风情的摆件、应农时的布置、日常更换的鲜花等细节营造生活化、田园化的场景，给予客人舒适的住宿环境；她们还能洞察到客人微妙的情绪变化，以强大的同理心去理解客人，及时满足客人的需求。3）女性民宿主具有敏感特质，使她们对行业趋势和经营风险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中，她们能快速而慎重地做出反应，以求稳的心态面对风险，决策时考虑周全，确保民宿稳健发展。
其次，女性民宿主的家庭角色与创业动机紧密联系。在传统的家庭结构中，女性处于从属地位，通常是作为家庭内部的养育者与照料者的角色，其职业道路的选择往往会受到家庭的影响（Alvarez & Miles, 2003；王小波，2004）。主要体现在2方面：1）女性民宿主为追求财富自由而选择开设民宿，增强在家庭中的话语权，同时也能为家庭提供额外的经济来源；2）民宿能将家庭和事业联结起来，为女性民宿主承担家庭职责提供灵活的工作时间和空间，满足她们兼顾家庭与事业的需要。如N16回乡将自家房屋改建为民宿的重要原因是父母年迈，需要子女的照顾和陪伴。借由民宿，女性民宿主对自家房屋和周边环境进行修缮，为家人提供一个高品质的生活环境，同时，通过让家庭成员参与民宿经营，不仅提升民宿的生活气息，还能增强家庭的凝聚力。
最后，女性民宿主展现出的女性关怀使其更关注女性发展和价值实现。关怀伦理学代表学者Carol Gilligan（Gilligan, 1997）认为女性更倾向将自我认同建立在与他人的关系上。而女性民宿主作为社区权威影响者，以仁慈和柔和的心性关怀周边女性，通过社会关系网络对女性就业产生积极影响（褚玉杰 等，2016）。女性民宿主推动了民宿周边村民的就业，尤其改善了当地女性的就业情况，为乡村女性经济独立、自我发展和价值实现提供机会和平台。如N15不仅是当地民宿业的先行者，也是女性创业的引路人。作为市妇联执委，她致力于保障妇女权益，关心妇女的工作、生活和家庭情况，利用民宿平台为当地女性创造就业机会，提供包括民宿设计、保洁流程、网络营销在内的职业培训，为乡村振兴贡献女性力量。

4 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本文援引乡村精英相关概念和生命历程理论的4个核心原理，运用主题分析法，分析乡村民宿发展起步、加速和成熟3个阶段中，女性民宿主与乡村民宿发展的互动机制。主要结论为：
1）女性民宿主在驱动力作用下不断成长，并有效适配乡村发展需求，最终实现双向良性互动。基于访谈文本编码分析，结合生命历程理论4个核心原理，将女性民宿主成长驱动力划分为个体能动性、过往资源的积累、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社会关系网络。其中，个体能动性包含主体成长需要和主体内在特质；过往资源的积累包括主体经营资本和民宿经营经验；社会历史条件包括宏观政策背景、地方旅游资源和市场发展机遇；社会关系网络包括家庭及社会关系、民宿同行互助、当地民众支持、社会关注度和地方政府支持。
2）在乡村发展的不同时期和女性民宿主个体成长的不同阶段，二者互动机制存在差异，但总体呈现联系愈发紧密的趋势。在探索阶段，她们依托乡村旅游发展，利用社会关系网络把握时机，推动民宿数量增加和乡村人居环境改善，积极回应乡村民宿发展需求。在筑基阶段，她们运用积累的资源和经营经验，编织社会关系网络，带动优秀民宿从业者，满足乡村民宿规范化和品牌化需求。在形成阶段，她们通过反哺乡村旅游，塑造社会形象，追求社会认可，积极响应民宿集群化和品牌化问题，推动乡村民宿产业示范发展。
3）女性民宿主的女性特质在个体成长与乡村民宿发展互动中发挥重要作用。性格特质方面，女性民宿主利用柔性特质，如亲和、细腻和敏感，塑造温馨的住宿环境，敏锐地捕捉市场变化，提升民宿的竞争力和客户满意度。家庭角色方面，传统家庭结构中的女性角色影响了女性民宿主的职业选择。她们通过民宿业务实现经济独立，增强家庭话语权。女性关怀方面，女性民宿主通过关怀伦理，关注女性发展，利用自身影响力改善乡村女性的就业状况，促进乡村女性的经济独立和自我发展，为乡村振兴贡献女性力量。

4.2　讨论

本文特别关注女性乡村旅游精英这一角色。女性的发展对于社会进步至关重要，尤其是在乡村旅游领域，她们的角色从家庭领域扩展到公共领域，实现思想和行为上的全面转变，并逐渐走向精英化（张丽 等，2014）。本文的主要贡献有2点：
1）本文关注了女性乡村旅游精英这一角色及其与乡村民宿发展之间的互动。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明确地将影响乡村旅游精英的个体因素和社会因素划分开，不局限于乡村旅游精英个体本身，而是着眼于个体与社会的联系，深入探讨了个体能动性、过往资源积累、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社会关系网络等多方面因素如何协同作用，共同塑造了女性民宿主从普通乡村民宿主到乡村旅游精英的职业流动与发展路径（褚玉杰 等，2016；吴琳 等，2020；徐菲菲 等，2023；解佳 等，2024）。在乡村振兴与旅游发展的宏观历史机遇背景下，女性民宿主会受到地区旅游发展、政策支持、社会资源等因素的驱动。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改变，女性民宿主的内在需求发生变化，她们的个体能动性被激发，过往生命历程中积累的资源被激活，在社会关系网络的支持和驱动下，她们实现个体成长和精英化目标，同时在各种社会关系的互动中响应地方发展需求（陈丽琴 等，2018）。本文着重探究女性乡村旅游精英的个体成长与乡村旅游发展之间存在的紧密互动关系，这种互动机制是在历史与当下的联结、个体与社会环境的交互中，在各种促发因素相互影响和相互建构下形成的（董云芳 等，2020）。乡村民宿发展过程中不断形成或出现的地方政策扶持、旅游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建设、村民友好态度等，都为女性民宿主成长提供发展机遇和资源条件（吴蓉 等，2021）。而女性民宿主的个体能动性又为她们在乡村民宿发展中积累了丰富的成长资源，为乡村空间的重塑和再造、乡村治理的现代化提供了强大动力（徐少癸 等，2023）。
2）本文聚焦于比较成功的女性民宿主群体，特别关注女性民宿主的女性特质在其成长及与乡村民宿发展互动中的显著作用，这是已有研究较少深入探讨的。女性民宿主与一般的乡村旅游从业者或东道主女性有所不同，她们凭借亲和力、细腻和敏感等柔性特质展现出独特的竞争力，并且展现出强大的女性关怀，关注女性发展和价值实现（李娜，2019；解佳 等，2024）。她们的柔性特质有助于建立和谐的主客关系，使她们擅长处理细节、理解客人需求，并能敏锐地感知行业趋势和经营风险。相较于男性民宿主，她们的创业动机和性格特质往往与家庭角色紧密相连（张丽 等，2014）。传统视角，女性在家庭中扮演养育者和照料者的角色，民宿这一行业让她们能灵活安排工作时间，兼顾家庭和事业，既追求经济独立，又为家庭提供额外收入，因此她们选择开设民宿。此外，女性民宿主积极利用社会关系网络，对女性就业产生积极影响，尤其在改善当地女性就业状况方面成效显著，为她们提供经济独立和自我发展的机会，这正是成功的女性民宿主的独特之处。

4.3　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1）分析重点是女性民宿主作为地方精英与乡村民宿发展之间的互动机制，而对其过程中涉及的其他主体关注不够。在乡村旅游和民宿产业发展中，地方精英、政府、企业、村民之间的关系已受到很多关注（徐少癸 等，2023），地方精英很大程度上促进多主体之间的有效衔接（张国芳 等，2018）。未来可进一步探索地方发展如何反向影响民宿各主体的参与以及多主体之间的互动关系。2）以广东省为案例地选择民宿主进行访谈，并针对乡村民宿发展的总体阶段特征总结出较为普适的互动机制。研究忽视了不同地区发展特征和机制的异质性，以及民宿主不同性别和在地方不同发展阶段加入的互动差异。未来将进一步比较不同资源条件、外部市场环境、经济发展水平、地区发展阶段等不同影响因素的互动机制差异，为因地制宜地制定发展策略提供依据。

特别感谢编辑部老师及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和富有建设性的建议！非常感谢广东民宿发展研究院和各位民宿主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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